按照江安生所指的道路,翻过了一座蜿蜒曲折的大山,约莫走了大半天,终于来到了城里,城门并完全未封闭,城外两三里有扎有一座军营,有士兵和民夫在军营和城里之间往来,一片熙熙攘攘的景象,要不是守门的人换成了具装铠甲的兵士,谁也看不出来,这是处在战争状态下。
城门口有士兵们在警戒,不时的盘查进出的行人,幸好只是盘查行人有没有携带武器,所以庄梵影跟随着往来的行人进了城,城里虽还是秩序井然,人们形若往常,但往来行人的脸上都透露着一丝不安,大街上不时有人带着一队民壮在街上巡视,发现有异常的就直接抓起来。
他找到县衙,衙门大门大开,但是连个看门的都没有,庄梵影拿起鸣冤鼓就敲,一会儿就出来一个老杂役,问他有什么事击鼓,庄梵影说自己有冤情要向老爷申冤。
老杂役不耐烦的说:“老爷到别处理公务了,不在衙门里面。”
庄梵影见老杂役要走,连忙问县令何时回来,杂役边走边说,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庄梵影忙上前拦住老杂役说:“我有泼天的冤情要向大人禀告”
老杂役拗不过又道:“天大的事情也要等大人回来再说,”他停顿了一下又悠悠说道:“真是有急事也不是不可以通融...就是嘛......”说道这,老杂役语气一顿,伸出拳头,在庄梵影面前翻了两下。
见他似乎没什么表示,又邹眉头说道:“现如今外面打仗,四处的土匪也出来作乱,来这里避难的难民越来越多,老爷如今组织城防,安置难民去已忙得不可开交,可能暂时无法料理你说的事情,你且留下姓名,住址,老爷回来后再派人来找你”
“不知道大人今天在哪儿了?”庄梵影追问道。
老杂役有些不高兴道:“这大人在哪儿岂是你可以问的,”说完不理睬庄梵影,转头回去了。
没有见到县令的庄梵影有些失神,又不知去哪儿,于是就在县衙门口坐着等。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没有见到县衙有人回来。
老杂役发现庄梵影没有走,呵斥道:“你怎么还没走!?”庄梵影连忙起身道:“学生有天大的冤情要向大人申诉,”
老杂役无奈的皱了皱眉,又担心错过什么县令回来后责怪自己,便问道:“你什么冤情呀”庄梵影遂将秦家庄被屠的村子的事说了出来。“如今学生逃得生天,身无分文,誓要见大人申冤,否则枉对自己举人的身份,死不罢休”
杂役听说他是有功名读书人,又是京城来的,遂换了语气好言相劝道:“那你就先到城西的难民营吧,那里负责安置难民,先在那里去屈身,待大人回来后便禀报大人,到时候便去那里找起你也方便”
完了又给了他一张条子,请他暂在难民营将就。又叮嘱他不要到处乱跑,城里又巡逻,不要被当做奸细抓了去。
庄梵影知道今日县令确实不在,事情没法一蹴而就,便谢过老杂役去了难民营。
难民营建在城西,营地外面用栅栏围了起来,只留下东西两个门进出,门口有衙役带着民壮把守,一是维持秩序,震慑了不法宵小,宣示官府的存在,既维持了秩序,二来又不至于让难民流离失所成为流寇。
庄梵影见这里秩序井然,“本地主事的官还颇有几分能耐”他这样想。
把守门口的民壮见他走来,便询问他的意图、名字;庄梵影拿出杂役给的条子,门口一个白胡子的书生在登记之后,衙役给他发了一根竹折,说是吃饭用的凭证。庄梵影拿着折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腻味,便走了进去。
营地大门朝东,营地中间搭了个高台,上面依稀有斑斑血迹,是个惩处犯事的人的台子,高台旁边搭了个棚子,有杂役在里面做着事,棚子外面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难民们拿着碗,伸着头朝棚子望着,原来是个施粥的棚子;队伍旁有衙役带着三两个拿着棍子和鞭子的民壮在维持队伍的秩序,一边吆喝着要所有人排队。
营地里面的难民大都是从附近来的,都是没了去处才到这里来,个个面带饥色,或躺或坐,眼神中透露着仓惶和无助。
他走近施粥的棚子,见有人人都拿这碗或钵,庄梵影才发觉自己两手空空,一个民勇拿着棍子拦住他,手指着他吼道!“排队不准乱窜!”他不敢激怒守卫,便友善的向维持秩序的民勇询问没有碗在哪儿领,一边带队的衙役不耐烦地让他好好排着,自然有碗给他,一边对这队伍吼道“不排队捣乱的,老爷赏他两鞭子”!
他看到高台边上用铁链锁着几个倒霉蛋,知道不是做样子,便跟着难民排在队伍里面,不时东张西望。
在难民营呆了几天,一直都没有人来找他,又想去衙门询问,可是难民营不得随意进出,没有正当理由更是是许进不许出。难民营虽然有秩序,官府每天都有派人来施粥,说是粥,不过是淡如米汤,根本吃不饱,只能吊命,隔两三天便有人来难民营招工,买生口,营地里渐渐的生出了市场,妓寮。要不是官府为了维持秩序,对打架滋事等施以严刑,否则难民营早就乱得不成样子了。
营地里无所事事,难民们百无聊赖中,负责看守的衙役牌甲民勇也百无聊赖,两个民勇在难民营里面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话。
一个民勇说:这些人,真是造孽呀,兵荒马乱的生在这乱世里,幸好这城里的老爷们太太小姐发善心,捐款卷粮,县里又安排了医官熬制了些汤药,才没让这些人流离失所。
另外一个过牌甲说——哪里有什么好心,我看是包藏祸心,这些难民本来遭了难,还不是托庇于这些老爷们,以后战乱平息了,他们的良田美舍,子女财帛还不都归了这些老爷们,良民变成奴才,最后还不是肥了这些老爷。
可这乱世又不是老爷们造成的,
我问你,没有这战乱,老百姓们好过了吗?没有吧,没有战乱,他们还可以平平安安的饿死逃荒,卖儿卖女的出路。似乎牌甲有些激动,他说得越来越多,絮絮叨叨的,虽说不是他们主观造成的,但是他们也是帮凶。一旁的民勇也听不大明白,另一个民勇说,还是老爷您书读得多,懂的道理多,但是眼睛里面却有些不以为然。
这时候传来哭喊声——都这样了,还在大爷面前拿乔,看大爷我不打死你...
原来是一个人牙要买一个女子,却不愿意买她的两个孩子,一群人在附近围观,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衙役带着几个民勇前来维持秩序,不消说,这衙役是吃过人牙的好处,只叫周围的人走开,却不叫人牙停手。
看吧乱世人不值钱,人命不值钱,有人叹气道
庄梵影看到那女子搂着两个孩子死不松手,而人牙拖拉硬拽,连扇了那个女子几个耳光,女人被打得头破血流,搂着的两个孩子也被吓得哇哇大哭。
这时候传来一声大吼:“住手”
大家循声望去,去见一衣着华丽之人带着几名仆役走上来,“梁公子来了”有人道,见梁公子来难民营地里,周围人群也让开一条路。
“光天化日之下怎能如此行凶,现在王法还在呢”随行的仆役也是保镖,对着打人的人牙怒目圆视。
衙役认得他,赶紧迎上去,道:这女子跟人签了卖身契,现在有些纠纷......
人牙也认得是梁公子的,知道他家大业大,家里又有人在京里做过官,在这城里也很有权势,是他这个小小的人牙惹不起的,连忙过来叩见:“小人,见过梁公子,冲突了您,还望您老人家大人大量......”
梁公子打断他的话道:“你做这买卖的,我本不该管,不过你既买下这名女子,为何又不要人家的孩子,”
人牙弯腰道:您老莫怪,这小人也是不不得已呀,您也知道,这一个人就是一张口,我一个小小的牙子,也不是开善堂的,凭空多了两张嘴,咱也吃不消,我买她一个好歹能活一个,不买她,全家迟早都得饿死。
人牙虽然牙尖嘴滑,但众人也知道他说的也是实情。
现兵荒马乱,蚁聚而来的难民越来越多。难民营虽说有施粥,但也是清如水,偶尔有雇工的管饭的,但也是勉强能吃饱而已。
知道梁公子为人,他来干涉了,这事就黄了,又道“小人不买他便是了”人牙将卖身契拿出来撕了个粉碎,道“这刚才的一点钱就当赔她的汤药费了,小人告退”,说完赶紧退了出去。
梁公子皱着眉头看着这满地的难民,也忍不住叹息,但是他还是巡视了难民营,查看了粥棚和熬制的汤药,吩咐随行的管家买下了几个人回去了。
这梁公子可真是个大好人呀,一个民勇说,
哼哼,他是好人不错,可救得了这一个,救得了所有人吗?牌甲不以为意。
那怎么办呢?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做自己的事吧!多管闲事”牌甲没好气的对民勇道
这战乱真是苦了百姓了。
庄梵影在见了梁公子的做派,便有心要跟他认识,顺便求他将自己带出去,他趁梁公子还没有离开难民营,挤开人群,冲到了梁公子前面,大喊道:“学生庄梵影,见过梁公子”。
两个彪形大汉见有人似要拦截,立马站在梁公子面前,庄梵影朝着梁公子作揖道:“梁公子急公好义,让庄某佩服,庄某冒昧想与梁公子结识一番,又有不情之请,万望梁公子帮忙”
来求梁元昊的人多了去了,保镖见怪不怪了,依然挡在两人之间。
梁公子见他不像是歹人,看他言行举止,似读书人,便答道:“梁某人微言轻,不堪大用,且俗事繁多,精力恐不及,不知道这位庄、庄公子有什么难处需要在下帮忙呢,尽管说与梁某听,若在梁某能力范围内,当尽力而为”
庄梵影便说有大案想要向县太爷禀告,可是这一直被困在难民营,不得见县太爷
“数百条冤死的性命,望着昭雪,知道梁公子急公好义,还望做顺水人情”说着又朝梁公子作了一揖。
这就是道德绑架了,梁公子皱了皱眉头说道:“可是老父母此刻并不在县衙,”
梁公子本名梁元昊,是梁家长子嫡孙,他本人已是进士,原本已授了实职,后来朝中风向不对,于是便以母亲丁忧为名,暂未上任。
梁家三代在朝中为官,官至尚书之职,虽然受党争波及退下来,但是地方上还是很卖梁家面子,地方官上任都要先来梁家拜访,如今的县太爷便是梁元昊父亲的学生,在城中缙绅大户中俨然以梁家为首,他沉吟道,庄兄既是读书人,待在这难民营中不太合适,不妨随某先到梁府再作打算。
见有机会可以离开,庄梵影便欣然同往。
到了在梁府,梁公子安排好事情后请庄梵影到偏厅一叙。他向庄梵影了解了冤情的前因后果,便说道:“此事梁某已知晓,他日待老父母方便之时,我便将此事告知他,请他主持公道”,庄梵影于是站起来向梁公子又说了些感谢的话。
梁元昊询问了庄梵影的家世,又聊了些四书五经,经过聊天得知他学识,道:“庄兄胸中学问不浅呀。”
庄梵影道:“惭愧,本是此次进京赶考的,只可惜遇此等兵祸”
梁元昊笑道:“福兮祸兮,说不定庄兄可遇此会有一些转机呢,庄兄虽有大才,可是却一些经世致用。”他站起来踱了几步,似乎在斟酌字句,接着又说:“若再历练一番,庄兄必成大才,我愿举荐庄兄到善赈局,暂时屈居做一个书办,办些实务,不知道庄兄可有意”
这赈善局便是在叛乱起后,以县太爷牵头,梁家号召城中缙绅成立的,目的就是为了协调各家出钱出粮赈济灾民的。后来有勤王的军队在附近驻扎,要城中供给粮草,于是便以赈善局为首进行沟通协调,一来避免客军进城闹得鸡飞狗跳,二来维持城内城外秩序。梁家也在里面挂了个副局首的职位。
庄梵影想来做书办总比在难民营食不果腹,无所事事得好,于是也不推辞,便欣然答应了。
梁元昊待他答应后,知道他无住所,便为他在赈善局外面找了所空置的民房作住处,庄梵影谢过,便要告辞,梁元昊又要他每次押送物资进出城外军营时候,将营中的所见事物讲给梁元昊听。
这工作也不难,就是跟踪负责记录城中跟城外驻军的物资进出。事情很轻松,但是却没想到给庄梵影带来了很大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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