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是茶点先上了,怀秀踱步到堂中,远远瞧了瞧在外头说话的姚太守和郁学监,才转身回坐。
无忧已经吃了大半,突然悟出什么似的,眼冒精光地同她说道:“你刚才在车里说什么来着,这是干点。”
“嗯,是落花酥,永京名产。”怀秀也拣起一块酥糕尝了尝,浅尝之后却轻轻皱起了眉头。
“不好吃?”
“不是。”怀秀把剩下的酥糕放下,悄声在她耳边嘱咐了几句。
院外头二人过了会儿便走了进来,姚太守的神情笃定,另一位脸色却不那么好看了。
怀秀眼见这郁学监是沉不住气了,果然就听她发了话:“听说二位姑娘想要在这儿暂读,实在是立院时就立下了规矩,未曾开过先例,不过二位身份尊贵,想着本就是委屈了,就算要暂读,也不好与那么多人同班,如若不然,就让院内最好的先生独开一堂吧。”
怀秀道:“无须这么劳烦,长兄即将在赴永京上任,只是小妹借读数日罢了,学监若觉得不好开口,我亲自拜访这位立院的扶花居士。”
怀秀见提到永京赴任时这位郁学监的脸色变了变,于是故意又追了句:“不是这样也不成吧。”
姚太守连声附和:“是啊,不是这样也不成吧。”
郁学监没办法,只好应承下来:“可书院无课休息,居士也不知在不在院中,容我先派人去探一探。”
“这样不是太麻烦了,不如我们一同去,若居士不在,我们就等着她。”怀秀起身对姚太守道,“大人是来过的,不若就在此片刻,我们随郁学监去就好。”
她虽说的是跟随,却已经叫起无忧一同外头走了,猝不及防这一出来,廊下那些丫头被吓得散开了些,还那有些来不及躲起来的人影子,都露了行藏,怀秀扫过一眼,大概算出了个数,不过这伙人显与昨日布下火阵之人不是一个段位的。
远处屋顶上被密林挡住的二人也是如此想,可风庆见她们一路出来,还是心生担忧:“看来昨日那样的惯常老手还暗藏着呢,南怀秀她们还是有危险,不如你跟着罢。”
白珽不以为然:“你怎么这么信不过她,多老的老手她都能抵挡住,只是明明说好借口多坐会儿给我们时间翻院子,怎么没多一会儿就出来了。”
风庆道:“兴许是有什么变故呢,她的鬼主意该很多吧。”我们就先去后山转转吧。”
白珽挑了挑眉:“我没听错吧,你是在说怀秀聪明?你们和好啦?”
风庆没再理他,飞身跃到了不远处的屋顶,白珽腹诽了句,也跟了上去。
怀秀站在廊下仿若感知般地环顾了一圈,才继续随着郁学监出了偏院。
她们被带着在书院里七拐八弯地绕了许久,无忧跟在她后头小声问道:“我们这被诓着溜园子了呢,可该是要加把火了?”
怀秀正要答她,不巧这丫头扑闪着大眼睛酝酿情绪,一不留神脚下,被狠狠绊了下。
自然有怀秀在侧是没摔着,不过无忧被扶住那瞬间会到了她的意思,小嘴一嘟,突然发作起来:“学监,你们这里眼见都是差不多的地方,我闷了,还有哪处好玩些的地方带我们去看看。”
怀秀对她道:“别闹,不是去拜访扶花居士吗,怎么还要逛起来了。”
“怎么还不能逛逛了,一大清早就起来了,茶点又没吃完,来之前姐姐还同我说这里有许多新鲜好玩的!”无忧领悟怀秀刚才悄声跟她说得撒泼,演得极其投入。
“休得无礼,这是书院,自然要先去拜访居士。”
“逛一逛也是可以去见的吗……”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争了起来,叫夹在中间的郁学监左右为难,一时竟搞不清这两姐妹是什么路数,多听几句,更觉她们不是什么机灵聪慧之人。
就在她思前想后的这会儿功夫,忽见那个妹妹“蹭”一下就掠过了眼前,脑子还懵着,耳畔就响起了那个姐姐的叫声。
“快去找啊,郁学监,我这妹妹顽劣的很,回头别说磕着碰着,有什么小湖小溪的,她非得栽进去可不得了。”怀秀“急”得不得了,云袖飞舞着指使着她赶紧派人去寻。
郁学监被她一派急切的模样蒙过去了,虽心怀不满,还是遣了跟在身后的人追了过去,只余了自个儿和怀秀站着原地,这刚松下一口气,眼前这姐姐突然又抬手拭脸抹泪了起来。
这眼眶子说红就红,郁学监更摸不准什么路数了,只好先宽慰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我们坐下等,就到前面的水榭中坐下,等着他们寻白二姑娘回来,可千万别着急啊。”
“怎么还坐得住,她这么闹腾,我是着急上了火。”怀秀“拭着泪”边走边道,“实话告诉学监吧,要不是我小妹顽皮不堪受教,我也不必特地来此,若学监实在为难,见了居士,她也觉得不妥,那此事就作罢了。”
一听能甩脱开了这包袱,郁学监心中大喜:“姑娘乃是通情达理之人。”
“不过……”怀秀话锋一转,“连太守大人也说扶花居士才名远播,可否求得居士写一份举荐信函到相熟的书院,否则就如我小妹这般顽劣,难有女学再容得下她。”
“姑娘哪里的话,令兄长是朝廷新贵,还怕没有女学肯收吗。”郁学监自然话赶话地安慰。
“就因是新贵,初来乍到,才想安安稳稳寻个地方。”怀秀说着说着又神伤起来,“兄长官运亨通,但不理家事,我本意也是想将小妹安置好,好腾出手料理他那些个通房妾侍……”
她断断续续哭诉了一番掌家不易,让人乍听之下有些接不上话,不过说到那些通房妾侍倒是让郁学监起了些心思,小心问道:“听姑娘此言,令兄尚未娶妻便先有了通房妾侍,这似乎……于官声有碍啊。”
“谁说不是呢。”怀秀深叹了口气,“兄长谋的实在是一份好差事,只怕是色令智昏,耽误前程。”
郁学监见她是真的惆怅郁结不似有假,想着连姚太守这样与南平侯府有亲的官大人都巴结着这二位,心中不免有了计较。
怀秀见鱼钩放得差不多了,又念叨几句:“这书院之大,又只收普通人家的女子,那循着普通私塾的修金,可还维持得下?”
郁学监听她前言,只觉这姑娘是掌家操心的毛病,便回道:“教学相长,本就是扶花居士心愿,姑娘担忧的这些都是次要的。”
好一句次要,怀秀心里头冷笑,继续道:“虽是次要,这书院也总是要弄得齐整敞亮些,若郁学监与居士肯帮这个小忙,凡修墙补漏的一些小忙,白府应当能薄进绵力。”
郁学监又是神色一动:“姑娘也不用如此客气,我们还是先往居士处去,回头再着人将二姑娘带来。”
“也好。”怀秀听这话,浅浅露了一笑,好似放心了些。
这郁学监打定主意后带的路那就好走很多了,经过两间课室,一座白石桥后,拾级而上就到了一处稍高些的亭台。
“姑娘稍候。”郁学监将她安置在廊下,自己转身进了阁中。
怀秀看向这匾额,写道“竹青轩”,竹青二字微妙,与她心中所想之事又有些对上了。
当年她笄礼之后,拿着邀书左思右想还是往永京赶了一趟,本意是先要去趟不老山的,岂料才到山门口就被告知舅舅一行急匆匆去了永京城,她满腹疑虑地跟着到了城中,车外头的闲言碎语就已经快破了车门似往耳朵里钻了,她心中纳闷着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到府里头更是见到贺珣扯着一幅长卷在那儿咋呼了。
上头书的正是沥州悍女之事,隔空批了这位南家姑娘不知好歹,不明礼数,令家族蒙羞,洋洋洒洒千余字,此卷《悍妇传》若不是写的是她本人,她险些都要信了世间竟有此等恶妇。
这里头本来就有着那些侯府、伯府夫人的事,再加之写这封“劝诫书”的是观文殿学士颜大人府中特请来的女先生,所以一时间这桩在沥州发生的闹剧,在永京炸开了锅,“大夏第一悍妇”的名声也不胫而走。
也不知今日是她运气太好,还是这位“扶花居士”运气太不好,当时那幅字被她收着看了好几天,所书的南字与秀字的横笔收尾之处都不似寻常地往下半勾笔,连带着这位女先生的样貌,也因被贺珣拉着去颜府附近亲瞧过,所以尚有记忆。
她看着轻启的竹帘,心中冷笑:也该是时候算算这笔账目了。
郁学监又从里头探了出来,只见她正巧往这儿看,便唤道:“姑娘,居士唤你进去呢。”
怀秀闻言起身整了整裙摆,却见郁学监已走出来侧身站在一边,问道:“学监不进去?”
“居士想单独见见姑娘。”郁学监边答着,边撩开帘子请她进去。
怀秀俯首进去,迎面便是一幅屏画,绕过后两边皆有,正中有一女子背对着,正在描绘一幅屏画,边上的香炉气着袅袅轻烟,她稍闻一下便知是名贵的麝香檀,与郁学监身上麝香草的气味不尽相同。
怀秀不着急走近,反而看起了那幅屏画,虽还在描绘中,但也看得出比刚才小院中的画作用心不少,只是画得好似是一位少年步步登高,最后立于山台前远眺,摆在内室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姑娘对屏画也有兴趣吗。”那画屏的女子搁下笔转了身,缓缓地立了起来。
怀秀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了扬,果如所料,眼前这位同样着着靛青长袍的女居士与步出颜府那位女先生的模样慢慢重合到了一起。
颜箐,真是好久不见啊。
这位扶花居士颜箐当然不知道,彼时自己已经露了底,见她不答,又春风和煦地唤了她一声:“姑娘还好吗,脸色看着有些苍白。”
“无事,连日赶路而已。”怀秀也温言回道,继续看向那幅屏画,“这是最费时费力的了,画到如居士这般,更是了。”
“这幅画尚有几日才能完成,只是随笔之作,姑娘谬赞。”
“居士这幅屏画若只是随笔,那沥州临江街的师傅们可都得吸风去了。”怀秀的目光还盯在那画上,“居士这画得是哪处山景啊。”
“这只是友人口中的家乡之景罢了。”沥州那条街出了名盛产屏画扇面,颜箐听来十分顺耳,也乐得答她。
“是座很高的山吗,我看画中之人到最后这幅也未登顶。”
“我以为少年远志,贵在上行,若开局就在顶端,剩下的可就是下坡路了,姑娘你以为呢。”颜箐神情怡然地绕过屏风,邀她坐下。
“居士说的有理。”怀秀再看了眼立于山台前远眺的少年,应和着落了座。
颜箐随手拿起杯盏呷了一口,也要她饮茶:“姑娘也是从沧州来的吧,这儿的茶味都不浓,也不知你喝得惯不惯。”
她倒是很谨慎,可郁学监刚才在她们的茶点上已有了疏漏,怀秀笑了笑没点破:“太守大人是远亲,经过此地所以特来探望。”
“是吗。”颜箐附和了句,遂谈起了荐书,“姑娘请托的事,郁学监已经同我说了,不过规矩是不能坏的,你若着急要赶路去永京,二姑娘在这儿也是不妥,不过你要求的那封荐书倒是无碍,写上你兄长的名讳,送出去便有用。”
“这……”怀秀故作为难,“兄长与我们约了在永京汇合,就算传书去,也要等上些时日,居士不能先写下荐书吗,待到永京时,兄长自会携同我一起登门拜访的。”
“这个可以再议,不过永京没有女学,姑娘不妨想想是否要入哪家家学吗。”颜箐温言问着。
“家学?”怀秀等着她的后话,想看看她葫芦里能卖出什么药。
“只是随意问问。”颜箐仍春风和煦地与她说话,“家学入学是得费些周折,就是怕令妹年纪尚幼心性不定,哪怕有荐书,也未必过得了试,不过……”
“请居士直言。”
“不过若姑娘一同去求学,时时照看着,想来会好些。”
“一同去?那是哪家?”这下怀秀倒是真没想到,摇摇头,一副不太明白的模样。
“自然是很好的家学,偶尔还会有王公贵族士子大关的子弟来听学请教的。”颜箐略微停了停,看她脸色,“姑娘总是操持家中,事事为乐兄长姐妹考虑,偶尔也要为自己打算打算。”
“哦……”怀秀这下有些明白过来了,不过觉得好笑,感情她来钓鱼,对方还想请她入瓮呢。
“也不着急。”颜箐温言着,请她饮茶,“姑娘自回去想一想,不过最好明日就想通了,我好写信办事。”
“蒙居士高看了。”怀秀端起茶盏品了品,轻轻搁下,“只是……可否问上居士一句,为何是我?”
颜箐笑笑:“大约是与姑娘一见如故吧。”
“一见如故?”怀秀心中冷笑更甚,又低头不言了。
她从竹青轩出来的时候已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郁学监还在门外候着,等着领她下去,一路上不免问起她刚才的情形,怀秀也一一说了,只说到关于家学,怀秀觉察到她脸色不虞,遂展了个笑,岔开了话:“也是劳烦学监送了,不过我妹妹呢?”
这郁学监显然忘了这茬,这才下了石阶下左顾右盼起来:“这定是找到了,园子也不大,姑娘别着急,我唤人去。”
“她也太不听话了些,学监也让人一同替我嚷一嚷她的名字吧。”怀秀说着,又往前走了两步,呼喊起白家这位叫“白珽”的二姑娘。
郁学监无奈也只好跟着叫唤了两声,还派人四散着叫喊,过了许久这位白二姑娘总算被喊回来了,从白石桥那儿儿一下子就冒了头,手里头不知举着哪来的几丛小白花,兴高采烈地招着手。
怀秀回身满是歉意地对郁学监道:“我这妹妹太闹腾了,就不带去拜见居士了,烦请学监支会大人一声,我们就先去门口的车上等了。”
“姑娘哪里的话,我让人送你们出去。”郁学应下,又指了个丫鬟引她们走向门口。
见这两人终于走远了,郁学监脸色一变,心急地转身上了台阶,等回了亭台,门帘子都没掀开一半就喊着走了进去:“居士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只说是可以见一见,怎么就提起家学了,我们总得派人查查底细再说吧。”
颜箐正坐在屏画前研磨,平静地答道:“她是个机灵的小娘子,一点就通,底细而已,再查清楚不就好了。”
郁学监急道:“哎哟,我的居士啊,颜姑娘啊,这事从来不是我们想如何就如何的。”
“你懂什么。”颜箐冷眼瞧她,“再说不是你说其兄长贪恋美色,其妹美貌,这姑娘又是理事掌家惯的,将人领到我面前时又不见你思虑得这么周全。”
郁学监的话被堵了回来,神情有些不悦:“你不是也疑心她们来的巧,这会又对这姑娘满意得很了?”
颜箐答道:“若底细无虞,又有这个心,调教一番,配个有用的文臣武将,堪当个正妻,这不比你调教的或被强要去的要强上许多吗。”
郁学监听着这明里暗里的话,更为不快,只好硬着头皮继续问:“那总要等人回来再让他与公子传话,还有昨日的事……”
“就要月中了,今年都未来过一次,这次出了事,兴许会亲自来看看呢,若这次还不来,我就把画送去见他,亲自与他说。”颜箐瞥了她一眼,“你要不放心,这些时日找人跟着些就是了。”
“剩下的哪是些盯人的材料,不如……”
颜箐一眼瞪过去:“孰轻孰重你分不清吗?现在院里的,再不济也总会拳脚,两个深闺女子还能翻出花来。”
“是。”郁学监应得心不甘情不愿,忿忿地往外退去。
“等等。”颜箐又叫住她,“那几个得多藏两天,你也好好嘱咐看紧些,休院这几日,别叫他们手上没个轻重。”
“是了,不过有几个身子不好……”
“何时这么娇气了,不好便不好了,回头再换就是。”
“是。”郁学监得了话退了出去,到门口时终于忍不住啐了一口,“都是认主办事的,谁又比谁高贵,若想去见公子直说好了。”
这声音不大不小的全都溜进了颜箐的耳朵里,她却不在意,看着屏画自言自语道:“你说你给我手底下派的什么人,再见时我可要与你好好说道说道。”
说着她嘴角还勾起一丝甜笑,继续磨起手中的青墨。
屏画上的少年绝对有故事……
这是怀秀直至上了马车还在想着的事,无忧见她在想事,便乖巧地跟在后头,正要上去时却听见车夫幽幽道:“无忧姑娘取得什么好名字啊。”
“啊?“无忧瞧见斗笠下的脸庞,怔了怔,很小声地解释道,“又……又不是我要叫白珽的,阿秀说这样好提醒你们。”
“衣服换得够快呀。”车门后头传来怀秀的声音,她探出手把无忧接了进来,自个儿靠着门板与白珽说话。
“不随机应变怎么跟得上你。”白珽扬了扬鞭子,赶起了车。
马车行的慢,故而不太吵,怀秀便还是靠着门板与他说话:“这书院是颜箐办的,就是四年前那个颜箐。”
“嚯,冤家路窄啊。”白珽笑骂完愣了下,“不会吧,颜大人不要命啦,他女儿可是太子正妃。”
“颜箐早就离了颜家,这倒不一定,但她还提了家学呢,就不知是不是颜府的家学了……”怀秀幽幽地叹了声,“我总觉得我们好像又要惹事了。”
“呵。”白珽轻笑一声,“之于你,那可真是毫不意外。”
无忧听不懂他们你来我往的那些话,巴巴地问:“怀秀,你经常惹事吗?
“别听他胡说。”怀秀又敲了敲门板,“风庆呢,不是让你跟着吗。”
“坏了。”门外头的白珽这才想起这茬,“他说有个筑着高墙的荒院子很奇怪,要去查看,说不准真能找着……不行,我去找他。”
“我去吧,以防有人跟着,车夫不见像什么样。”怀秀边说着,边换下外头那件宽袖长衣,“待到隐蔽的转角放我下来。”
白珽怪腔怪调道:“容得你这么操心,能记得路吗。”
“高墙吗,还是找得着的,再说你去叫,叫得回来吗。”怀秀已经收拾妥当,“我可以把他气回来。”
风庆是在赶往后山时发现这堵高墙的,起势一翻却未到尽头,他自然是踢了脚墙面继续翻了上去,发现里头除了几棵矮得很的无花果树,什么都没有,事后想起总觉得哪儿不妥,于是与白珽交待了声,特意又到了此处。
在房檐上蹲着显眼,他轻轻落在的墙根处,沿着墙边兜转了一圈却不知该往哪查探起。
“你在这儿干什么?”
忽地一声询问,让风庆差点一个转身劈手过去,还好在看清是怀秀后,及时停住了手。
他这边是住了手,不过怀秀早已经躲开了二丈远,一连赞许地点着头:“不错不错,师兄很是警觉,所以这儿有什么不对吗?”
“无花果树深坑浅栽,这不是幼树却这么矮。”风庆弯下身子捏起了些沙土,“你看呢?”
“这些土确实过于松散了些。”怀秀拿脚划拉了两下,抬头看向眼前这些果树,“曾有人教过我这无花果树的事,刚才倒忘了,此树有凶树之称,野外多见,这书院沿墙种一些也就罢了,排种了这么一院子,不知是不是什么阵法。”
“你还会解阵吗?”
“你不会吗。”怀秀神情复杂,“师兄就算不会来栖鱼斋上课,难道也从没去故星斋听过课吗。”
江云一直有上大课的习俗,别家的弟子也可以到别堂去习课,剑法就不多说了,阵法这么稀有,江云弟子自然挤破了头想去听课。
风庆失了面子,脸色一沉:“正阳堂的课业重,谁有闲心像你们到处乱蹿。”
“那师兄还来上垂钓课,赌钱时你也在呢,看来也不全然忙成那样吧。”秀讥讽完,便攀上一棵果树查探。
风庆随之也跟上,小声道:“钱师伯说要赌鱼的大小,我们谁又能推拒,倒是你,每次都是最乐呵的。”
“嗯?”正左右查探的怀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师兄不好好照顾你的绮师妹,瞧我做什么?。”
“那你不也瞧我。”
怀秀本想说又不是她存心要瞧,他追着沈绮,沈绮追着贺珣,贺珣又老在自己面前晃悠,难免就得瞧上几眼,转头一想何必又去伤他的心,便将话忍了回去,翻身下树。
“小心。”树上的风庆担忧地喊道。
“嘘。”怀秀做了个手势,“回头招人过来,这个阵没什么,就是让人难走出去罢了。”
“你早说啊。”风庆说着也跳了下去。
“你……”怀秀闭了闭眼睛。
这真的是简单的阵法,她向天发誓,但至于这个阵造了多久,这土层是否松软,她上哪知道去,所以她阻拦不及,眼睁睁看风庆跌下去的时候,她也只得跟着飞身跃下,同时从袖中飞出白绸缠住树根,而另一手的白绸则勾住风庆的手臂。
白绸有限,再差个一寸就缠不到了,幸好……
怀秀舒了口气,再见下头透过光亮还能看得到底,于是望向下头摇摇晃晃的风庆:“你无事吧,下头好像不深。”
“是不深。”风庆转了圈身子松开了白绸,踩了几脚地确认无碍,才伸出双手预备接她,“你下来吧。”
怀秀闻言一松手,安稳地落了地,并未注意到风庆这番好意。
风庆这才醒转过来,眼前这不是娇娇弱弱的绮师妹,正经比起来,南怀秀的身手可是能与他一较高下的。
怀秀可不知风庆在想些什么弯弯绕绕,只觉得刚跃下时被那些那些树根的分枝勾散的发丝极为碍事,直接就动手重梳了起来。
风庆见她好端端站直了身子,长发就这么倾泻下来,黑发如瀑,还有那说不清的香气漫到了鼻尖,弄的他有些不知所措:“你……你在做什么?”
“嗯?”怀秀从袖口抽了一小段锦绳,咬住锦绳一端,另一端绕着圈替自己束发,心想这不是明摆着。
风庆膛目结舌地看着她不拘小节地束完发,将发簪好好地插了上去,心里默默想道:确实不像绮师妹,怕是都不像个寻常女子。
“发什么愣呢。”怀秀又不知此刻已被风庆定义为“奇女子”,说了一句磨叽,就继续猫着身子四处查探起来。
风庆抬头望了望刚才跌下来的洞口,并不是很高,二人也没受伤,大可原路返回,可风庆正要提醒时,见了她那束晃悠晃悠的马尾,鬼使神差地改了口:“现时被困在这儿怎么办。”
“你跳不上去吗?”怀秀狐疑地抬了头,“也不高啊,你受伤了?”
“没有。”风庆抽了抽眉毛,为自己刚才的失言十分后悔,又故意道,“那你也不像是要出去的样子。”
“既来之则安之吗,这儿这么奇怪,稍稍查探一下也无不可。”
“话都被你说去了,你还说你自己上过故星斋的课呢。”
“我只说学了,又没说学会多少。”怀秀有些委屈,“这个阵本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布下的,要一点点试,所以才让你跟着我,明明是你不听话。”
风庆头一次听到她这样小女子的语气,竟觉得好笑:“原来还有你不会的啊。”
“什么都会不成神仙了。”怀秀回道,“就像无花果树的事,要不是师兄提起,我不也没想起来。”
“这种事啊……”风庆讪笑道,“杀人庄子种的大多都是此树,底下可以埋尸体。”
怀秀回头看了他一眼。
“别装了。”风庆若无其事地也一同查探起来,“你早上议事都能调动山水阁的人手,还能有什么不知道的。”
“少冤枉我。”怀秀辩驳道,“是师兄你紧张过甚,不想猜到也难。”
“你还称我为师兄啊。”
怀秀又看了他一眼:“你可是正经过了试炼的,还是头名,算起来我这样的称你一声师兄才是逾矩了。”
“你明年再考不就行了。”风庆猜她这回因寻无忧耽搁了,但明年再考也不是什么大事。
“不会有下次了。”怀秀回了他,不快地一脚踢开眼前的杂草,继续往前探寻。
风庆走近了几步,以为她又得等一年心有不顺,谁知她一转头,突然一脸认真地打量起自己。
风庆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正要相问,却听到她柔声相问。
“师兄。”怀秀含笑问他,“你钻过狗洞吗。”
风庆尚在发怒边缘的时候看清了杂草后头的那一处锁着的小栅栏,知晓了她口中狗洞的含义。
“其实也算得狗洞,有半人高呢。”怀秀解释着,边蹲在那扇小栅栏前研究起来。
“之余你是半人高而已。”风庆阴沉着脸,拨开剩下的一些杂草,“就算能钻出去,也要先破了铁栅栏吧。”
“自然。”怀秀摘下支的发簪,神情笃定地塞进了锁孔。
经过刚才解阵一役,风庆对她不是很放心,但没想到她在那儿捣鼓了一会儿,转了两下后,真成了。
“这我是真会的。”怀秀起了身子,骄傲地扬了扬下巴,“师兄,该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