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轩紧贴着冰冷的墙面，喘息声在空旷的换乘通道里显得格外刺耳。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距离任务结束还剩十七分钟。
妈的，差点就完了。他用手背擦掉额头的冷汗，肩膀上被怨灵抓伤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青黑色的印记像毒藤一样向四周蔓延。
就在刚才，他差点因为走神而错过了最佳喂食时机。阿乐那句“习惯就好”一直在脑子里打转，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始琢磨——这份工作到底会把人变成什么样？
脑海里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尖鸣，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林轩痛得蹲下身子，双手死死抱住脑袋，指甲都要掐进头皮里。
【警告：任务执行过程中精神涣散，效率下降】
【第一次警告，精神惩罚等级：轻微】
【再次触发将升级惩罚机制】
冰冷的文字在视野中闪烁，每个字都像针扎在脑子里。林轩咬紧牙关，努力站起身，脑袋还在嗡嗡作响。
“我他妈只是想了一下而已……”他低骂一句，声音在通道里回荡。
系统的监控比他想象的要严密得多。不仅仅是任务本身，连他的思考状态都在被监视着。这种感觉就像有无数双眼睛贴在后脑勺上，让人浑身不自在。
他摇摇头，强迫自己专注于当前的任务。换乘通道比普通站台复杂得多，四通八达的通道像迷宫一样，头顶的指示牌在昏暗的灯光下忽明忽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更加浓重的腥臭味，夹杂着铁锈和霉变的气息。
脑海里的地图显示，任务节点就在前方五十米的一个岔路口。林轩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朝目标走去。
走到一半，他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岔路口的阴影里，有个东西在动。
不是普通的怨灵。
那是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看起来像个小女孩，身上缠着粗重的锁链，锈迹斑斑的铁环箍在她的手腕和脚踝上。她没有像其他怨灵一样张牙舞爪，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小声啜泣着。
林轩的心脏猛地一紧。这和他见过的那些狂暴怨灵完全不同。
小女孩的哭声很轻很轻，但在寂静的通道里显得格外凄凉。她低着头，看不清脸，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妈妈……朵朵要找妈妈……”
“朵朵……”林轩下意识地喃喃自语。他想起了任务档案里提到过的那个名字，一个在地铁事故中丧生的小女孩。
他应该按照计划完成任务，投放饵料，然后离开。可是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听着那声声呼唤，他的脚就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挪不开。
这是个孩子。一个死去的孩子。
林轩缓缓朝前走了几步，想看得更清楚些。小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接近，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张苍白如纸的小脸，眼睛里没有恶意，只有深深的恐惧和无助。她看起来也就七八岁的样子，梳着两个小辫子，身上穿着破旧的校服。
“你是……朵朵吗？”林轩试探着问道，声音轻得像羽毛。
小女孩的眼睛亮了一下，像是听到了熟悉的词汇。她点点头，声音细如蚊蝇：“叔叔，你见过我妈妈吗？我找不到她了……”
林轩的胸口像被重锤砸了一下。这个小女孩身上没有其他怨灵那种疯狂的戾气，有的只是纯粹的思念和恐惧。那些锁链不是装饰，而是某种束缚，让她无法离开这个地方去寻找自己的母亲。
“我……我没有见过。”林轩蹲下身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一些，“但是我可以帮你找。”
话刚说出口，他就后悔了。这不是他该管的事，也不是他能管的事。他只是个被迫卷入这个噩梦的普通人，自保都来不及，哪有余力去救别人？
可是朵朵的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那种纯真的信任像刀子一样割在他心上。
就在这时，通道深处传来一阵金属摩擦的声音，尖锐刺耳，像是什么机械装置正在启动。紧接着，墙壁上的紧急灯开始闪烁，投下诡异的红光。
【检测到异常行为：未授权接触特殊怨灵】
【启动防御机制】
【清理程序激活】
林轩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猛地站起身，回头看向通道入口，一团模糊的阴影正快速朝这边移动过来。不是怨灵，也不是人类，而是某种机械造物，身体由锈蚀的金属拼接而成，关节处不断喷涌着黑烟。
清除者的雏形。
“跑！”林轩一把抓起朵朵的手，可她身上的锁链根本不允许她移动。小女孩惊恐地看着他，眼泪滑下苍白的脸颊：“叔叔，我走不了……”
那个机械造物越来越近，身体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头部的红色感应器死死锁定了林轩的位置。它的手臂突然伸长，露出锋利的金属爪子，在空中划出寒光。
林轩咬紧牙关，松开朵朵的手，转身就跑。他不是英雄，也没有拯救世界的觉悟，他只想活下去。
身后传来机械造物沉重的脚步声，每一步都像重锤砸在地面上，震得整个通道都在颤抖。林轩拼命奔跑，肺部快要炸开，可那脚步声始终紧追不舍。
他冲进一条岔路，借助复杂的地形左突右闪，勉强拉开了一些距离。机械造物的移动并不灵活，在狭窄的通道里经常撞到墙壁，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林轩躲在一个废弃的储物间里，双手捂住嘴巴，努力压制剧烈的喘息声。外面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但他不敢轻举妄动。
过了十几分钟，通道重新陷入死寂。红色警示灯也停止了闪烁，恢复了昏暗的常态。
林轩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确认安全后才敢走出储物间。他浑身都被冷汗浸透，手脚发软得几乎站不稳。
回到任务节点时，朵朵已经不见了。只有那些锁链还在原地，像是她从未存在过一样。
脑海里的任务提示更新：【异常行为已记录，员工档案更新】。
林轩盯着那行字，心底涌起一阵寒意。他知道，自己已经被标记了。从今以后，系统会更加严密地监控他的一举一动。
他掏出金属盒，完成了例行的喂食任务。几个普通怨灵从阴影中爬出，争抢着那块暗红色的结晶。整个过程机械而麻木，就像阿乐说的那样——习惯就好。
可林轩知道，他永远不会习惯。
任务完成后，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换乘通道。路过朵朵消失的地方时，他停下了脚步。地面上还残留着一些锈迹，证明刚才的一切不是幻觉。
“对不起……”他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愧疚和无奈。
他想救她，但他做不到。在这个扭曲的世界里，善良是最奢侈的品质，同情心是最致命的弱点。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学会冷漠，学会麻木，学会像阿乐一样带着空洞的笑容。
可他真的能做到吗？
走出地铁站时，林轩的员工卡上多了一个小小的红色标记，几乎看不见，但确实存在。那是系统给他的警告，也是对他未来的预告。
下一次任务，他必须更加小心。再也不能被情感左右，再也不能心存侥幸。
因为在深渊交通局，反抗的代价，永远比服从更加可怕。
回到出租屋后，林轩瘫坐在床上，脑子里反复回想着朵朵那双充满希望的眼睛。他掏出手机，打开浏览器，搜索了“地铁事故小女孩朵朵”等关键词。
很快，一条三年前的新闻出现在屏幕上：《地铁站台坍塌事故致3人死亡，其中包括7岁女童》。
新闻配图里，一个梳着小辫子的女孩正和妈妈手牵手站在地铁站台上，笑得很开心。照片的右下角有个时间戳——事故发生前的最后一张照片。
林轩的手在颤抖。那张脸，和他刚才看到的一模一样。
新闻里还提到，女孩的母亲在事故中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只找到了女孩的尸体，被压在坍塌的混凝土块下，手里还紧紧抓着一张皱巴巴的车票。
他关掉手机，闭上眼睛，却怎么也无法忘记朵朵最后看他的那个眼神。那里有期待，有信任，还有一种近乎绝望的希望。
而他，选择了逃跑。
林轩知道这是明智的选择，但他无法说服自己这是正确的选择。在金钱和良心之间，在生存和道德之间，他选择了前者，就像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会做的那样。
可这并不能让他感到好受。
手机屏幕亮起，银行app推送了一条到账通知：1000000.00元。
又是一百万。
林轩盯着那串数字，第一次觉得它们如此刺眼。这些钱是用朵朵的眼泪换来的，是用自己的良心换来的。
他想起阿乐手腕上那块闪亮的手表，想起他空洞的笑容，想起他那句“习惯就好”。
也许，这就是这份工作的真正代价。不是身体上的伤害，不是精神上的恐惧，而是一点一点地失去人性，失去同情心，失去那些让人之所以为人的品质。
直到有一天，他会像阿乐一样，面对任何残酷的事情都能淡然一笑，因为他已经不再是原来的自己了。
林轩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上斑驳的水渍，心里五味杂陈。明天还会有新的任务，下个月还会有更多的钱到账。他会继续走下去，继续沉沦下去，直到彻底迷失在这个深渊里。
除非……
除非他能找到另一条路。一条既能保住命，又能保住良心的路。
但那可能吗？在这个吃人的世界里，真的还有第三种选择吗？
林轩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如果他不尽快找到答案，他迟早会变成第二个阿乐。
而那，或许比死更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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