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这玩意儿,一开头,就刹不住车了。一下子就给我拽回了2009年,小学六年级的那个夏天。
那会儿的世界,跟现在没法比。手机还是带键盘的诺基亚称王称霸,触屏智能机刚露头。我们玩的游戏,是插卡学习机里的《魂斗罗》,或者电脑课上偷偷联机的CS。画面糙得很,满屏的马赛克。
但小孩儿的心思,啥时候都差不多。怕孤单,怕不合群,想有人陪着。
我们那个小学,教学楼矮趴趴的,操场地皮都裂了缝。男女生之间,最流行的就是“起哄”。谁跟谁多说句话,就能被编排出一整套“爱情故事”。在那环境里,你要没个“绯闻对象”,好像就显得挺另类。
我就是这么着,跟同班的林薇“好上了”。
现在想想,那算哪门子好?纯粹是让那帮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同学给架的。起因无非是分组活动凑一块儿了几回,放学又顺路。然后,以陆来源为首的那几个家伙就开始起哄,“沈清陌喜欢林薇”、“林薇也喜欢沈清陌”地乱喊。开始还脸红脖子粗地反驳,后来喊多了,也不知道是咋回事,我俩之间好像真有点那意思了——其实屁也没有,就是一种“被人关注”的得意,和“我可算跟上大部队”的安心。
那是一种啥感觉呢?不是心跳加速,也不是想着念着,就是课间传个小纸条,上面写着“放学一起走呗”,或者“数学作业第几题?”这种没滋没味的话。最“刺激”的,也就是不小心碰到对方胳膊肘,俩人赶紧弹开,惹来周围一阵更大的哄笑。
真正的“共同语言”,倒是一款叫《地下城与勇士》(DNF)的游戏给的。那游戏刚火起来,男孩子们都迷得不行。我很快陷进去了,天天琢磨“鬼剑士”的技能咋放。没想到,林薇也玩,虽然她玩的是看起来软绵绵的“魔法师”。
这可把我乐坏了。放学路上,我们的话题立马从作业变成了“你今天刷到啥好装备了?”“我那魔道学者又升级了!”俩人凑一块儿看游戏攻略,讨论哪个职业牛逼。现在想想,我那兴奋劲儿,八成不是因为找到了知音,而是找到了个能听我吹牛炫耀的听众。我沉迷在游戏里砍杀怪物的爽快感里,也沉迷在她 maybe带着点儿佩服(可能纯属我想多了)的眼神里。
可游戏里的热火朝天,到底暖不了现实里的温吞水。我对DNF越来越上瘾,林薇的兴趣却像撒气的气球,瘪得飞快。她更乐意跟小姐妹讨论新出的偶像剧和闪亮亮的贴纸。当我唾沫横飞地跟她讲我咋用“里·鬼剑术”单挑boss的时候,她多半是“嗯嗯啊啊”地应付,眼睛早瞟到路边小卖部的冰淇淋柜去了。
裂缝来得挺自然。快毕业了,空气里有股说不清的味儿。有一天放学,我跟往常一样叫她一起走,顺便去网吧玩会儿。她摇摇头,说今天得跟爸妈去亲戚家。
“那……明天呢?”我还不死心。
“明天再说吧。”她含糊了一句,背上书包,麻利地钻进女生堆里,说说笑笑地走了。
就剩我一个人戳在校门口,看着她们的背影,心里头第一次空了一块。那不是失恋的疼,就是一种……热情被泼了冷水,期待落了空的懵。我好像明白了,我俩这所谓的“感情”,薄得跟张纸似的,风一吹就透亮。连着我们那点可怜的,还是一阵风就能吹跑的游戏话题。
毕业那天,大家在同学录上写祝福。林薇给我写的那页,工工整整,都是“前程似锦”、“勿忘我”之类的场面话。我们连张单独的合影都没拍。散场后,我独自坐在操场边的破长椅上,看着手机上DNF的图标。游戏里的小人儿还那么威风,可这会儿一点也安慰不了我。
那是我头一回模模糊糊地尝到啥叫“无疾而终”。就像你费劲点着个炮仗,盼着它上天炸响,结果它就“刺啦”一下,灭了,只剩一股火药味儿呛鼻子。你甚至说不清到底丢了啥,因为那热闹本来也不是真的。
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老长。心里有点淡淡的不得劲,但更多是纳闷:别人说的谈恋爱,就这?要是就这样,那也没啥意思。我好像……开始有点羡慕那些能一直一起玩、一起闹的关系了,虽然那会儿我对“一直”的理解,也浅得很。
手指头无意识地划拉着手机屏幕,冰凉的。忽然一下,记忆闪回,就是刚才,余欣递给我可乐时,指尖那一下相似的凉。但这次,凉意过后,是手心被水珠濡湿的真实感,是喝下去那股透心凉,还有看着她笑模样时心里头涌上来的热乎气。
一样的凉,不一样的温度。一个连着结束和冷清,一个接着现在和暖和。
我从回想里挣出来,游戏已经匹配上了,正在加载。余欣的蔡文姬顶着“繁星吟游”的招牌,她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发啥呆呢?掉线啦?”她问。
“没,”我笑笑,操纵着我的射手往线上走,“想起小时候玩的一个游戏,也是打打杀杀,但感觉完全两码事。”
“啥游戏?”她来了兴趣。
“老黄历了,”我含糊过去,盯着屏幕,“先打好这把再说,我的辅助大人。”
有些旧事儿,适合在天光好的下午,拎出来抖抖灰,再原样塞回去。它们存在过,好像就是为了证明现在这点光,有多金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