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愿提交成功的提示弹出来那一刻,我心里头“咯噔”一下,随即是一片巨大的空白。完了?这就……完了?十几年绷紧的弦,“啪”一声断了,人反倒有点发飘。房间里空调冷气飕飕的,跟窗外那股子七月燥热较着劲,玻璃上凝了层薄薄的水雾。
我瘫在椅子上,眼神没着没落地乱晃。书架塞满了再也不必碰的教辅,墙角那把吉他都快被灰埋了,桌上那部陪我熬过无数夜的游戏手机,这会儿也安安静静,像个进入待机状态的黑方块。
然后,目光就粘在了床边那个身影上。
是余欣。
她盘腿坐在地铺的凉席上,膝盖上摊着几本笔记,正低着头,手指头小心地捻平一页卷了的角。下午三四点的太阳,斜斜地打进来,穿过窗纱,把她整个人罩在一层软茸茸的金光里。光柱中,无数细小的尘埃像忙碌的精灵,上上下下地浮游,有几粒沾在她低垂的眼睫毛上,随着她轻微的呼吸,悄悄滑落。
看着这画面,我心里那点空落落的感觉,忽然就被填满了。是一种特别踏实、特别稳当的感觉,像在海上漂了好久,终于踩到了实心的陆地。
我下意识拿起手机,屏幕亮起,壁纸是我和她的合照。高二秋天,学校那条著名的银杏大道,叶子黄得晃眼。她歪头靠在我肩上,笑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眼睛弯弯的。我嘛,看着有点傻,但眼神里的高兴藏不住。那大概是我在那之前十几年里,最像样的一张笑脸了。
“瞅啥呢?自个儿偷着乐。”余欣的声音响起,带着点懒洋洋的调侃。
我抬眼,她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手,正歪着头看我,嘴角弯着。
“看你呗,”我把手机屏幕冲她晃了晃,“顺便感叹一下,我这运气是不是用光了。”
“德性。”她白我一眼,脸却微微红了,“志愿搞定了?”
“嗯,提交了。听天由命吧。”我伸个懒腰,骨头节咔咔响,“感觉像做了场大梦。”
“美梦还是噩梦?”她问,眼神里有种了然的光。
我顿了下,看向窗外明晃晃的天。美梦?噩梦?好像都不太对。在余欣出现之前,我那日子过得,更像是一团乱七八糟的毛线球,颜色是有,但缠在一起,理不清个头绪。有傻了吧唧的跟风,有针扎似的疼,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迷茫。
“怎么说呢,”我挠挠头,“像在个黑灯瞎火的迷宫里乱转,撞得满头包。后来……后来看见个亮光,跟着走,才算摸出来了。”
余欣没说话,只是看着我笑。她那眼神,好像啥都明白,连我那些词不达意的比喻也照单全收。
她站起来,拿起我桌上那罐喝了一半的可乐,递过来。指尖碰到我手背,凉凉的,带着空调房的冷气。就这么一下,不知怎么,突然勾起了另一个夏天,另一种冰凉的记忆。
“喝口水,别瞎感慨了。”她声音轻轻的。
我接过可乐,罐子外头的水珠湿了手心。仰头灌下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暂时压住了心里头翻腾起来的东西。也就在这当口,我特别清楚地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她就是我的光。以前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好像都是为了把她送到我眼前做的铺垫。
所谓的“余年”,大概就是从有她算起的。
“再来一把?”她拿起自己手机,利索地点开王者荣耀的图标。加载页面上,她常用的那个蔡文姬皮肤——“繁星吟游”,还是我生日时送她的,正闪着柔和的光。“老规矩,我玩蔡文姬保你,绝对不让你嘎。”
看她那跃跃欲试的样儿,我心里最后那点关于过去的阴影也散了。那些曾经让我睡不着觉的事儿,在眼前这活生生的、带着点吵闹的安稳面前,都显得特遥远,特不值一提。
“行啊,”我抓起手机,“可说好了,别再跟着打野跑了。”
“哎呀,那次是意外!记仇是吧!”她嚷嚷起来。
游戏组队的音乐响起来,我的人却有点出神。思绪跟着这调调,飘回了老早以前。从那个连“喜欢”是啥味儿都没闻明白,就学着别人搞“对象”的小学六年级开始。
maybe,是时候回头瞅瞅了。不是为了舔伤口,就是想弄明白,现在手里捧着的这份暖乎,到底有多好。
我的余念,开头是场闹剧,结局……嗯,结局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