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个被无形的冰钉钉在走廊中央的滑稽标本，眼睁睁看着那个冷峻颀长的身影越走越近，仿佛死亡倒计时在无情逼近。周围的同事、环境、声音，全都退化成模糊的背景噪点。
“靳……靳总……早上好……”吴佳佳的声音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舌头，挤出生平最艰难、最献媚的问候，身体下意识地往鱼画虎身后缩了缩。
靳微野脚步几乎毫无迟滞地走到她们旁边。他的视线平平地扫过来，不带任何探究的温度，如同精密仪器扫过路标，在触及鱼画虎那双写满巨大惊恐和不可思议的圆睁眼睛时，那眼神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东西，极短暂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像是幻觉。
“早。”他冷淡地应了一声，音色清冽，确凿无疑就是昨晚视频里那种金属般的质感。视线在鱼画虎煞白如纸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像淬过冰的探针，直接刺穿了她脆弱的伪装。然后，他没有任何表示，错身而过，只留下清冷疏离的气息和一串渐行渐远、敲打着大理石地面的清晰脚步声。
哒，哒，哒……
每一声都精准踩在鱼画虎快要停跳的心脏上。
“鱼姐？！”吴佳佳的声音带着哭腔，焦急地摇晃着完全石化掉、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一地的鱼画虎，“你中邪了还是突发帕金森？！那是靳总！新来的冷面煞星CTO！你跟人家刚对视那小眼神怎么回事？你该不会……天呐祖宗！你昨晚不会是在桃花度把他骂了吧？！别告诉我那个‘溪’就是他！！！”
吴佳佳最后那句石破天惊的低吼，像颗砸进死水潭的巨石，“哐当”一声把鱼画虎被吓飞的魂灵砸回了躯壳，尽管那个壳子现在布满了裂痕。她猛地倒抽一口凉气，肺管子都抽得生疼，喉咙里发出一声濒死般的呜咽。在吴佳佳惊恐注视下，她死死捂住滚烫的脸颊，几乎是手脚并用、慌不择路地一头栽进了最近的女洗手间，反手“砰”地一声重重锁上了隔断门。
世界只剩狭小隔间顶灯惨白的光和心脏擂鼓般的狂响。
完了，彻底完了。
社会性死亡预定席位坐得稳稳当当，说不定还有加班加点升级成工伤事故的可能。靳微野……他刚才那眼神是什么意思？他认出来了？他绝对认出来了！吴佳佳那张快嘴加上昨晚桃花度后台的血雨腥风，他随便动动手指头查一下，或者干脆昨晚就在注销账号前做了截图留证……鱼画虎不敢往下想。
冰凉的隔板抵着额头，也摁不住她脑子里疯狂放映的恐怖连续剧。今天还有个要命项目会！还得跟他直接汇报！这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浑浑噩噩在隔间自闭到快化掉，手机催命似地震起来。鱼画虎哆嗦着掏出来一看，屏幕显示“老板：朱总”。
眼前一阵发黑，她闭上眼，几秒钟后才用力按下接听键，声音虚弱得如同游丝：“……朱总？”
“画虎啊！”大老板朱洪涛那惯常热络、中气十足的嗓音震得手机嗡嗡作响，“火速！放下手里所有事情！来我办公室！好消息！特大好消息！”
好消息？鱼画虎茫然地眨眨眼，自己都死到临头了还能有好消息？朱总这语气……是兴奋？还是……一种不寒而栗的兴奋？
推开朱洪涛那间宽敞气派办公室厚重的红木门，鱼画虎腿肚子还隐隐打着颤。朱总正叉着腰，红光满面地在偌大的落地窗前踱步，窗外的城市天际线成了他意气风发的背景板。
“哎哟画虎，快来快来！”他热情洋溢地一招手，指着自己办公桌上那硕大无比的显示器屏幕，激动得像个发现了超级金矿的探宝者，“你看看！快看看！咱们小平台要逆风飞翔成金凤凰了！”
屏幕上，赫然是微博热搜实时排行榜单。
榜首位置，一个刺目的标题像是烧红的烙铁狠狠烫进了鱼画虎惊惶的眼底：
桃花度CEO鱼画虎真实面目爆#
后面那个鲜红的“爆”字刺得她眼球生疼。
“爆了！是真的爆了！知道什么叫一夜出圈吗？”朱洪涛兴奋地搓着手，唾沫星子随着他挥舞的手臂横飞，“你们那个桃花度平台！现在打开后台！那新增用户数！那数据曲线！跟坐上核动力火箭一样直冲外太空！服务器刚才差点就给我们撂挑子罢工了！”
他俯身凑近屏幕，念着飙升的相关话题：“‘鱼姐语录经典重现’、‘镜子与水的深刻哲学思辨’、‘当代相亲界第一嘴炮王者’！‘相亲照妖镜、鱼姐辨魑魅！’听听！听听这名号！多响亮！”
鱼画虎像个木偶一样挪到显示器前，巨大的社交平台界面上，昨晚那段灾难性视频的录屏片段早已被各种技术手段挖了出来，在互联网的每一个角落疯狂流窜。画面经过巧妙剪辑，重点突出鱼画虎火力全开、拍案咆哮的“高光”时刻：
镜头对准了她怒极变形、眼睛瞪得溜圆、唇膏鲜红饱满的脸，她猛地一拍桌子，指节在屏幕上恨不得戳破镜头：“……是不是觉得谈个恋爱也跟开机运行程序一样……三年后最优生育效率？！工厂排班表？！……”
画面骤然一黑，只剩她最后那句灵魂质问经过混音处理被极致放大，带着回响效果响彻办公室：“麻烦你家里没有镜子总有水吧？！好好照照自己是不是真的适合被列入碳基生物的正常婚恋市场序列！清醒点！！”
“哈哈哈哈！”朱洪涛在旁边看得开怀大笑，眼泪都差点笑出来，“画虎啊！你这张嘴简直是咱们平台的镇山之宝！太有节目效果了！太有态度了！现在网友就吃这一套！你这人设一崩——”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仿佛在描绘一座金山，“不！这不叫人设崩！这叫涅槃重生！叫平地惊雷！这泼天的富贵！咱们桃花度的春天来了！”
鱼画虎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指着镜头、表情凶狠、像一头发怒母狮子的自己，一股寒气直接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在体内疯狂流窜。灵魂仿佛被剥离开来，悬浮在空中，看着那个可笑的自己在屏幕里表演，而自己站在这里，即将被这表演的反噬之力砸得粉身碎骨。她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喉咙干得像被砂纸打磨过：“朱总……我……”
“什么都别说了！这是天赐良机！”朱洪涛完全沉浸在他商业蓝图的高速规划中，“正好风口浪尖！直播！趁热打铁！今晚就开播！就用你这新鲜出炉、热度爆棚的‘人间真实大清醒’形象！原汁原味！给用户送点劲爆干货！平台流量保证给你顶到最高位！”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