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林深处,短暂的宁静被远处隐约传来的搜捕声打破。顾倾城的笛音早已消散,但她的出手相助,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在苏凝雪心中漾开圈圈疑虑的涟漪。
“顾倾城……”苏凝雪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脑海中毫无印象。那清冷如仙、却又出手狠辣的女子,为何要保她?那短暂的目光交汇,对方眼中似乎并无恶意,反而有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审视,又像是……确认?
“此人行事亦正亦邪,独来独往多年,从未听说与哪方势力有牵扯。”陆砚秋一边为苏凝雪肋下的伤口上药包扎,一边沉声道,“她今日之举,实在蹊跷。莫非……她也对天书碎片有所图谋,只是方式不同?”这是最合理的猜测,但直觉告诉苏凝雪,事情或许没那么简单。
沈清玄靠在一棵树干上,看似闭目养神,指尖却无意识地敲击着剑鞘,缓缓开口:“顾倾城的来历,是个谜。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的音律功夫,源自一个早已避世不出的古老门派‘天音阁’。此阁门人极少涉足江湖,一旦现身,往往意味着天下将有大事发生。”他睁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苏凝雪,“她保你,或许并非为了碎片本身,而是因为你这个人,或者……你身上代表的某种‘变数’。”
“变数?”苏凝雪蹙眉。
“天书现世,江湖格局必乱。而你,苏凝雪,无疑是搅动这潭死水的关键人物。”沈清玄的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淡然,“有些人希望水越浑越好,方便摸鱼;有些人则希望维持现状;而像顾倾城这样的人,或许是在遵循某种古老的预言或使命,确保‘变数’能按照特定的轨迹发展。”
这番话玄之又玄,却莫名地与苏凝雪心中的某种预感契合。从她戴上这半块玉佩开始,她的命运似乎就踏上了一条早已铺好的轨道,遇到的每一个人,经历的每一件事,都像是环环相扣的齿轮。孟栖云、叶疏影、沈清玄、现在的顾倾城……他们看似偶然的出现,背后是否都有一条无形的线在牵引?
“无论如何,此人暂时是友非敌。”陆砚秋包扎好伤口,打断了他的思绪,“当务之急,是尽快赶到望海城。追兵只会越来越多。”
三人不敢久留,稍作调息后,再次上路。接下来的路程,他们更加小心,尽量避开城镇,绕开官道,专走荒僻小径。然而,天书碎片消息的扩散速度远超预期,沿途遇到的江湖人物明显增多,气氛紧张,各种关于“天书”、“玉佩”、“无回墓”的流言蜚语在暗中传播,版本各异,但核心都指向苏凝雪三人。
他们甚至遇到了几波打着“除魔卫道”旗号、实则为夺宝而来的所谓“正道人士”的盘查,都被沈清玄巧言化解或强行闯过。这些经历让苏凝雪更加深刻地体会到江湖的虚伪与险恶,所谓的正道公义,在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往往不堪一击。
数日后,风尘仆仆的三人,终于抵达了东南沿海的巨城——望海城。
还未进城,一股咸腥的海风便扑面而来。远远望去,望海城依山傍海而建,城墙高耸,气势磅礴。码头上桅杆如林,帆影点点,来自天南海北的船只进进出出,一派繁忙景象。这里是帝国重要的海贸枢纽,三教九流汇聚,繁华程度远超苏凝雪见过的任何城镇。
但在这繁华的表象下,三人都敏锐地感觉到了一种暗流涌动的不安。城门口盘查的兵丁眼神锐利,对携带兵刃的江湖人格外关注。街道上,不时可以看到身着温家服饰的护卫巡逻,还有一些行踪诡秘、气息阴冷之人,很可能是炎瞳或血月教的暗桩。
“看来,望海城也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陆砚秋压低斗笠,遮住面容,低声道。
沈清玄倒是显得颇为从容,仿佛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越是混乱的地方,越容易隐藏。跟我来,我知道一个地方,可以暂时落脚,顺便打探消息。”
他带着两人穿行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七拐八绕,来到城南一片鱼龙混杂的街区,最后走进一家门面不起眼、名为“海风阁”的客栈。客栈看起来有些年头,客人三教九流,喧闹嘈杂,反而成了最好的掩护。
沈清玄似乎与掌柜相熟,递过一锭银子,低语几句,便拿到了三间位于后院、相对安静的上房。
安顿下来后,沈清玄道:“你们先在房里休息,不要轻易露面。我去码头打探一下出海的消息,看看最近有没有船去海外,或者有没有‘惊涛号’的消息。”
“惊涛号?”苏凝雪疑问。
“是一艘常年在海外航线行走的大海船,船主名叫‘怒涛’,是个亦商亦盗的人物,但极重信誉,且武功高强,不惧中原各大势力。若能搭上他的船,安全性会高很多。”沈清玄解释道,“不过此人行踪不定,能否遇上,要看运气。”
沈清玄离开后,房间里只剩下苏凝雪和陆砚秋。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连日来的奔波、厮杀、以及巨大的压力,让两人都身心俱疲。苏凝雪坐在窗边,望着窗外院角一株枯萎的藤蔓,怔怔出神。水笙临死前的眼神,墓室崩塌的巨响,峡谷中的血战……一幕幕在脑中闪过。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怀中的天书碎片和玉佩,那微弱的温热感,是此刻唯一的慰藉和……负担。
陆砚秋走到她身边,递过一杯温水,声音温和了许多:“伤口还疼吗?”
苏凝雪回过神,接过水杯,摇了摇头:“好多了,多谢。”
陆砚秋看着她略显苍白的侧脸和眼底的疲惫,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怜惜和愧疚。若不是因为他陆家的恩怨和这玉佩的牵扯,她本可以过着平静的生活,不必卷入这腥风血雨之中。
“苏姑娘……”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海外之路,吉凶未卜。若你……若你后悔了,现在回头还来得及。我可以想办法送你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隐匿起来,天书碎片之事,由我一力承担。”
苏凝雪有些意外地看向他,看到他眼中真诚的歉意和担忧。这段时间的并肩作战,生死与共,让她对这位背负血海深仇却始终坚守道义的青年,早已没有了最初的戒备,多了几分信任甚至……依赖。他此刻的话,是真心为她考虑。
但,她还能回头吗?
她轻轻摇了摇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路是我自己选的,谈不上后悔。更何况,这玉佩和碎片背后的谜团,也关乎我的身世。我必须弄清楚。”她顿了顿,看向陆砚秋,“倒是陆公子,你本可只追查你的家仇,如今却被我拖累,要远走海外……”
陆砚秋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陆某绝非贪生怕死、忘恩负义之辈!你多次助我,更因我陆家旧事受累,我岂能弃你于不顾?天涯海角,陆某定护你周全!”他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苏凝雪心中微颤,一股暖流悄然划过冰封的心湖。她垂下眼睫,轻声道:“多谢。”
两人一时无话,一种微妙的气氛在空气中流淌。窗外传来街市的喧闹,更反衬出室内的安静。
过了一会儿,陆砚秋像是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那枚一直随身携带的银锁,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声音低沉:“这银锁,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念想。小时候,她总说,等我长大了,要我用这把锁,锁住一生最重要的宝贝……”他的声音带着追忆的伤感,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将银锁紧紧握在手心。
苏凝雪静静听着,能感受到他话语中深藏的悲痛和思念。灭门之痛,是她无法想象的创伤。她忽然觉得,自己和陆砚秋,在某种程度上是同一种人,都被过往的阴影所笼罩,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行。
“会找到真相的。”她轻声说,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在鼓励自己,“无论是你的家仇,还是我的身世。”
陆砚秋抬起头,看向她,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最终化为一声轻轻的叹息:“但愿如此。”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沈清玄回来了。
他的脸色有些凝重,带回的消息并不乐观。
“情况比想象的更糟。”沈清玄关好房门,低声道,“温家联合本地官府,以缉拿江洋大盗为名,加强了对所有出海船只的盘查,尤其是前往海外的。炎瞳的人也在码头活动频繁,似乎在排查可疑人物。血月教倒是没见明面上的人,但那种阴森的感觉挥之不去,肯定有暗桩。”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至于‘惊涛号’,有消息说它半月前曾在附近海域出现,但随后就失去了踪迹,无人知道它下次何时靠岸。其他前往海外的商船,要么被温家控制,要么畏惧风险,不敢搭载来历不明的客人。”
屋内的气氛顿时沉重起来。出海之路,似乎被堵死了。
“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陆砚秋皱眉问道。
沈清玄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还有一个办法,风险极大,但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什么办法?”
“黑市。”沈清玄吐出两个字,“望海城的地下黑市,有专门的走私船队,行走于法律边缘,只要出得起价钱,哪里都敢去。我们可以通过黑市,联系走私船。”
黑市?苏凝雪想起清水镇那家当铺和烛龙赌坊,那绝非善地。
“黑市鱼龙混杂,毫无信誉可言,且极易暴露行踪。”陆砚秋表示反对,“与虎谋皮,太过危险。”
“我知道危险。”沈清玄道,“但眼下,这是最快、也可能是唯一能避开温家和炎瞳耳目的出海途径。我们可以伪装身份,小心接触。我认识一个黑市里的中间人,或许可以试试。”
是冒险一试,还是坐困愁城,等待追兵上门?
苏凝雪看着手中再次变得微微发烫的天书碎片,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仿佛与大海遥相呼应的奇异波动,咬了咬牙。
“去黑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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