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回家的路,差点开进地狱
机舱广播响起时,林道睫毛轻颤,内视画面里十六条主脉的能量流速已从0.3单位/秒跌至0.1。
他捏了捏发涨的太阳穴,指节泛白——这是前世实验室里连续72小时监测数据才会出现的生理反应,可如今不过在高空飞了两小时。
本次航班已抵达江北国际机场...甜美的女声里,林道闻到了机舱循环空气中若有若无的咖啡味。
他解开安全带,帆布包压在腿上,青铜片的热度透过布料灼着大腿,像在提醒什么。
出闸口时,李菲的蓝布外套最先撞进视线。
她踮着脚,发梢沾着细雪,手里攥着保温桶,桶盖边缘还凝着水珠——林道记得,这是母亲用来装红豆粥的老物件,八岁那年他发高热,她就是用这个保温桶送了三天热粥。
小道!李菲看见他,眼睛瞬间亮起来。
保温桶磕在腿上,她跑过来时鞋跟绊到地砖缝,踉跄两步又稳住,最后几乎是扑进他怀里。
林道被撞得后退半步,闻到她身上熟悉的皂角香,混着保温桶里飘出的红枣甜香。
瘦了。李菲仰起脸,指尖抚过他下颌线。
她的手比记忆中更凉,指腹有新磨出的薄茧——应该是在菜市场卖菜时提重物勒的。
林道望着母亲眼角新添的细纹,喉咙发紧,面上却扯出笑:妈,我这是闭关修出了仙风道骨。
仙风道骨个鬼。李菲戳他胸口,力气比从前大了些,上回视频还说在山里吃野菌子补身子,合着是饿瘦的?她打开保温桶,舀了勺粥递到他嘴边,趁热喝,你爸今早四点起来熬的,说你肯定馋家里的甜粥。
林道低头喝了一口。
红豆沙在舌尖化开的瞬间,前八世的味觉记忆突然翻涌——第一世在饥荒年代啃树皮的苦涩,第三世作为战地医生尝过的硝烟味血沫,第七世研究室里为测试药物尝过的金属味试剂...他喉结滚动,差点吐出来,硬是笑着把整勺咽了下去。
真甜。他说,声音比平时高了两度。
李菲没察觉异样,絮絮说着:你爸把武馆后园的梅树挪到了窗下,说你喜欢看雪落梅枝;我把你房间重新铺了羊毛垫,冬天不冻脚...她的声音像根软绳,慢慢抽走林道紧绷的神经。
取了车,林道握着方向盘时,掌心还残留着保温桶的温度。
车载广播放着本地新闻,李菲调小音量,开始翻他的帆布包:带了什么宝贝?
这青铜片哪来的?她指尖刚碰到青铜片,林道突然浑身一震——那是他用意识锁了九世的异宝,竟在母亲触碰时自动解除了防御。
妈别碰!他脱口而出,声音冷得连自己都惊了。
李菲缩回手,眼底闪过受伤的光。
林道立刻扯出笑:怕刮着您手,这东西边缘利。他转动钥匙点火,发动机的轰鸣里,前世的画面突然如潮水倒灌——第八世死亡时的烈焰、第二世被活埋时的窒息感、第五世爱人断气前的眼
小道?李菲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
林道盯着前方的车流,却看见第八世实验室爆炸时的火光;听见母亲说话,却只闻见第五世爱人鲜血的铁锈味。
他的手指无意识攥紧方向盘,指节发白,视线逐渐失焦——红绿灯在他眼里成了前世刑场的灯笼,行道树的影子扭曲成第七世追杀者的刀。
小道!李菲的手突然覆上他手背。
林道猛地回神,发现车子正歪歪扭扭冲向路肩,轮胎擦着护栏发出刺耳的尖叫。
他额头沁出冷汗,猛打方向盘,车身剧烈摇晃。
李菲死死攥住扶手,脸色发白,却仍伸过手摸他额头:是不是犯头疼了?
你爸说武馆地下室有老陶缸泡的野山参,咱...咱这就开回去。
林道望着后视镜里自己的眼睛——瞳孔深处的碎金已被暗红覆盖,像被血浸过的琥珀。
他张了张嘴,想说我没事,却听见胸腔里传来类似铁锈摩擦的声响——那是灵魂深处被他压制了十六年的腐朽之气,正顺着每一道记忆裂缝往外钻。
李菲掏出手机时,指尖在发抖。
她盯着儿子紧绷的下颌线,想起方才他看自己的眼神——像在看一个陌生人,又像在看...看某个刻在骨血里的执念。
她按下丈夫的号码,却没立刻拨出,只是把手机攥在掌心里,体温透过金属外壳,慢慢焐热了那个1键。
李菲的拇指在1键上压了三次才按下去。
第一次指尖滑开,第二次指甲盖泛白,第三次终于触到通话键时,她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类似幼兽呜咽的声音——那是被吓到极处时,身体比意识先发出的应激反应。
老林,快来...电话刚接通,她的眼泪就砸在手机屏上,把江北大道四个字晕染成模糊的水痕,小道...他开车的时候突然不对劲,眼神发直,车子差点撞护栏。
现在他坐在驾驶座上,胸口起伏得像拉风箱,我...我摸他手,凉得跟冰碴子似的。
电话那头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是林峰在穿外套。
李菲听见武馆里的拳靶还在晃荡,发出砰砰的余响——他应该刚结束晨练。别急,我五分钟到。男人的声音像块压舱石,可李菲还是听出尾音里绷着的弦,把双闪打开,停到应急车道,你坐副驾去,别让他握着方向盘。
林道的手指还扣在方向盘上,指节泛着不自然的青。
李菲掰他手指时,他整个人像具被抽走魂的傀儡,任由母亲把自己从主驾换到后排。
车窗外的雪粒子打在玻璃上,她看见儿子的睫毛上沾着融化的雪水,眼尾泛红,像是被什么东西灼烧过。
小道?她用掌心贴他脸颊,妈妈在这儿,别怕啊。林道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震得肩膀发颤,咳出的气呵在她手背上,带着股腥甜——是血。
李菲猛地缩回手,看见他嘴角挂着血丝,像条细红的蛇。
武馆的黑色轿车是在第三分钟冲进视野的。
林峰把车停得横在应急车道上,车门甩得哐当响。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林道车边,隔着车窗就闻到了那股子不对劲的气息——像是阴湿老巷里发霉的旧书,混着铁锈味,直往鼻腔里钻。
让开。他拍李菲肩膀,声音沉得像敲磬。
李菲抹了把脸,退到一边。
林峰拉开车门,寒气裹着血腥气涌出来。
他伸手掐住林道后颈,拇指重重压在风池穴上——这是国术里醒神的手法,从前教徒弟被打晕时用过。
林道的瞳孔缩了缩,像被针戳了的气球。
崽子,你闻闻。林峰突然把脸凑到他面前,喉间滚出低哑的嘶吼。
李菲吓了一跳——那不是人声,更像野兽的威胁,带着锋锐的杀意在空气里割出裂痕。
林道的睫毛剧烈颤动,突然抬起手抓住林峰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肉里。
爸...他的声音像破了的风箱,是你。
林峰松了口气,却没表露半分。
他转身对李菲说:把他扶到我车上,后备箱有我泡的野山参酒。说罢弯腰把林道打横抱起,男人的肌肉在毛衣下绷成铁疙瘩——这是他当年在黑市拳场练出的臂力,二十年没松过。
李菲跟着上了车,看着儿子被安置在后座,头靠在她腿上。
林峰把车开得又快又稳,雪地上的轮胎印像两把锋利的刀。
她摸出包里的纸巾,轻轻擦林道嘴角的血,突然发现他的瞳孔里还残留着暗红的纹路,像烧过的炭块里没灭的火星。
武馆的青砖墙在车窗外闪过。
林峰把车停在院子里,梅树上的雪被震得簌簌往下落。
他抱林道进院子时,李菲看见儿子的鞋尖擦过青石板,在雪地上拖出一道灰痕——他整个人软得像团棉花,可手指还攥着胸口的青铜片,指节发白。
放他在石凳上。林峰说。
李菲想反驳,又把话咽了回去——她知道丈夫的脾气,在武馆里,他是说一不二的馆主。
林道被放在老梅树下的石凳上,身后是去年新栽的绿竹,叶子上还凝着冰珠。
小道,听着。林峰蹲在他面前,手掌按在他后心,你现在的情况,我闻得出来。
是修行时压着的东西在反扑,对不对?林道没说话,眼神却慢慢聚焦,落在父亲发顶新冒的白发上——那是上个月视频时还没有的。
爸,我想试试。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雪。
李菲没听清,正要问,却见林道的指尖轻轻划过自己眉心,像在扯开什么看不见的线。
她突然想起二十年前生孩子时,医生说要开宫口,疼得她几乎咬碎牙——可此刻儿子脸上的表情,比那更疼十倍。
林峰的手猛地收紧。
他能感觉到林道后心的皮肤在发烫,像块烧红的铁。
那股腐朽的气息突然浓烈起来,梅树的花苞被熏得蔫头耷脑,连竹叶子都开始发黄。
李菲后退两步,撞在院墙上,指甲抠进砖缝里——她闻到了,那是她奶奶临终前病房里的味道,是生命在腐烂的味道。
小道!她喊,声音带着哭腔。
林道却笑了,嘴角的血珠被笑意扯成细线。
他的瞳孔里,暗红的纹路正在吞噬最后的碎金,像潮水漫过沙滩。妈,别怕。他说,我前世死过八回,这第九回...要么活透,要么死透。
林峰霍然站起,转身把李菲护在身后。
他能感觉到那股气息里藏着的恶意,像无数根细针在扎他的皮肤——这不是普通的走火入魔,更像某种邪祟在啃噬灵魂。
可林道的脊背挺得笔直,像根立在风雪里的旗杆,明明在承受千钧重量,却偏要站成个人字。
李菲透过丈夫的肩膀看儿子。
雪落在他发梢,落在他眼睫,落在他沾血的嘴角。
她突然想起十六年前产房里,护士把皱巴巴的小婴儿抱给她时,那孩子攥着她手指的力气——那么小,却那么紧。
此刻他坐在石凳上,身影比十六年前高了三倍,可眼神里的固执,和当年攥着她手指时一模一样。
咔嚓。
是竹枝被冻断的声音。
林道的身体晃了晃,额头抵在膝盖上。
李菲挣脱丈夫的手冲过去,却被林峰拉住手腕:别碰他!她看见儿子后颈的皮肤下,有暗红的纹路在游走,像活物在皮下爬行。
林道的呼吸越来越重,每一次吸气都像在吞咽刀子。
他能听见前世的声音在耳边炸响——第七世实验室的警报,第五世爱人的呜咽,第二世棺材板上的抓挠声。
这些声音混着腐朽的气息,像团乱麻绞在他灵魂里。
他想起母亲递来的红豆粥,想起父亲挪到窗下的梅树,想起八岁那年高烧时,母亲用保温桶捂了三天的热粥。
撕吧。他在心里说,把我撕成碎片,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暗红的纹路终于爬上他的眼角。
李菲看见他的眼皮猛地一颤,然后整个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向后仰去。
林峰接住他时,摸到他后心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贴在皮肤上像块冰。
老林...李菲的声音在抖,他...
送地下室。林峰说,声音哑得像砂纸,把陶缸里的野山参酒全倒出来,拿棉被裹三层。他抱着儿子往地下室走,影子被雪光拉得老长,记住,不管里面有什么动静,今晚别开门。
李菲站在院子里,看着地下室的木门被关上。
梅树的花苞落了一地,像被揉碎的血。
她摸出兜里的保温桶,里面的红豆粥早凉了,可桶壁上还凝着水珠——和八岁那年一样。
雪还在下。
地下室的门缝里,传来一声极轻的闷响,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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