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琰行于山道,肩上积雪三寸,发梢银芒未散。他不拂不抖,步履如常。身后无随从,前方无接引。青冥剑宗主峰灯火渐远,寒渊方向唯余风啸。
一道传令符在袖中化为灰烬,字迹早已读过——“世子萧景琰,贬守寒渊峰,即日赴任,不得延误。”
无罪,无由,无声。
他左手三指按在“孤光”剑柄三寸处,动作未变,心亦未动。剑碑立于外门广场,钟声三震,全宗皆知。可剑意压不住权柄,威势换不来认可。长老会未发一言,宗主闭关不出,唯有这道符令,悄然递来。
他不问为何,亦不回头。
寒渊峰顶,断檐残壁。主殿门扉半塌,梁柱倾斜,蛛网横挂。屋内积尘寸许,案几朽裂,唯有墙角一碑尚存,刻“寒渊”二字,笔锋断于末划,如剑势中途崩折。
他走入殿中,风雪随身而入,旋即被一股无形剑气逼退。他未动用灵力,仅凭剑心通明自然流转,周身三寸冰蓝剑纹微现,寒气不得近体。
取白瓷盏,盛雪于炉,火燃,水沸,茶成。他独饮一盏,茶尽,盏置案上,目光落于残碑。
“断处,正是起处。”
语毕,他起身,走向后殿藏书室。门已塌,砖石堆积,铁架倾覆。他不召人,不动土,只将左手轻按剑柄,剑心通明沉入地脉。
非以神识扫查,而是以剑意追溯。
剑心通明非搜物之术,却可感知“断绝之气”中最深的剑痕流向。他闭目,心神沉入,识海如镜,映照此地过往剑意残留。
有一道极微弱的痕迹,自藏书室地底延伸而出,断续不连,却始终指向东南角。
他走至角落,蹲身,徒手拨开碎石。砖下有铁匣,锈迹斑斑,封口以剑痕封死,非钥匙可开。
他抽出“孤光”三寸,剑锋轻触铁匣封口。剑心通明骤然一震——此封非为防盗,而是为镇。
匣内之物,曾被某位剑修以剑意封印。
他不破,不撬,只将剑意缓缓注入,顺着那道封印剑痕的原始流向,反向牵引。
“咔。”
一声轻响,铁匣开启。
内中无宝光,无灵压,唯有一卷残经,封面斑驳,墨迹褪色,边角焦黑,似经火焚。
他取出,展开。
《九阙剑经·第一阙》。
首行字迹尚清:“九阙连天,一剑断渊。”
他指尖抚过经文,剑心通明自动共鸣。
不对。
起手式第三转,力道过猛,剑意未收,反折自身经脉。若依此修行,轻则滞碍,重则走火入魔。
破绽。
他凝神细看,发现经文笔迹虽古,但第三转的运力图解被人以极细微的笔触改动过,非原作者所留。
有人篡改。
他不怒,不疑,只将剑心通明沉入经文,以本心执剑,反照剑意本源。
原招应是——起手如云开,三转如风回,力道渐收,剑意不绝,终成一线,直贯天阙。
而非如今这般,强提灵力,逆势上冲,自断后路。
他合上经卷,收入怀中。
夜至。
他步入寒窟。
此地原为前任峰主闭关之所,深埋山腹,寒气刺骨,寻常筑基修士难以久留。他盘坐石台,取出《九阙剑经》,摊于膝上。
识海中,血池边那具躯体的舞剑画面再度浮现。
他不驱不压。
反而将此幻象置于剑心通明之下,如镜照心。
“若此招为真,我所悟之剑,是否亦被篡改?”
他闭目,以剑心通明重构《九阙剑经》首招。
去伪,存真,补缺,连脉。
灵台渐清,剑意如泉。
忽觉丹田微动,一股寒流自经脉深处涌出,直冲识海。非敌意,非异种灵力,而是剑心通明自发升华——此乃初窥剑意之兆。
他睁眼。
“孤光”未出鞘,周身冰蓝剑纹暴涨,三寸剑气自掌心激射而出,直贯石壁。
“嗤!”
石壁应声裂开,一道深逾寸许、笔直如裁的剑痕赫然浮现,从下而上,贯穿整面岩壁,轨迹与他心中所悟之招完全一致。
无符,无印,无阵,仅凭剑意贯通,自发刻壁。
寒窟内,剑气未散,岩屑飘浮。
他低头,看向掌心。
那道永不消退的剑形疤痕,正微微发烫。
他不动,只将左手三指重新按回剑柄三寸处。
风雪仍在峰顶呼啸,主殿残碑前,无人清扫。
一名执事弟子奉命前来送补给,见殿门半塌,犹豫片刻,终未入内。他放下木箱,转身欲走,忽觉背后寒意刺骨。
回头。
无影,无人。
唯有残碑之上,“寒渊”二字的断笔处,竟多出一道极细的刻痕,自断点延伸而出,如剑势重续。
他怔住。
未及细看,风雪骤急,扑面而来,掩去一切痕迹。
萧景琰仍坐于寒窟,双目闭合,剑经置于膝上。
识海中,那具血池边的躯体忽然停剑,转身,面向他。
剑尖垂地,血滴落。
他未睁眼,左手三指紧扣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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