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盏搁在案上,水面如镜,映着窗纸透进的微光。萧景琰指尖仍搭在“孤光”剑柄三寸处,指节未动,却已无声宣告——昨夜雨幕中的对峙,到此为止。
他不再追查裴仲的踪迹。也不再试探王府暗流的深浅。那些藏在袖中、埋于地底的阴谋,已无需步步拆解。他要的不是周旋,而是割裂。
辰时初刻,他起身,玄色箭袖拂过案角,取剑出鞘三寸。断剑无锋,却引动识海冰蓝微光流转。他步出房门,穿过回廊,直入中庭。
杏树正盛,粉白花瓣随风轻落,铺满青砖。这是王府百年旧物,象征皇族血脉绵延,姻亲不绝。平日下人扫都不忍重扫,唯恐惊了花魂。
萧景琰立于树下,抬头。一瓣花落在剑刃断口,瞬息冻结,碎成冰屑。
他开口,声不高,却字字如钉:“此树连根,牵绊难断。今日斩之,断缘、断念、断妄。”
话音落,剑光起。
“孤光”未全出鞘,仅凭一缕剑意催动,寒流自剑身炸开,顺着树干逆冲而上。枝叶凝霜,花团尽碎,整株杏树从内结冰,咔嚓一声,自根部断裂,轰然倒地。
尘土未扬,冰雾已散。断口平整如镜,根须尽断。
四周寂静。巡院仆役僵在原地,扫帚落地。远处阁楼上,几道目光从窗缝中急缩回去。
脚步声由远及近,轻而稳,带着刻意的关切。
“兄长!”
萧景瑜自月门转出,锦袍未整,发带微松,面上尽是惊愕与焦急。他快步上前,盯着倒地的杏树,又看向萧景琰,声音微颤:“这……这是祖父亲手所植,父皇素来敬重。你此举,岂非忤逆?”
萧景琰未收剑,也未看他,只垂眸望着断根处渗出的汁液。那汁液在晨光下泛着淡青,似有灵性挣扎,却被剑意冻结,寸寸僵死。
“风骨不存,何谈风俗?”他淡淡道。
萧景瑜喉头微动,笑意勉强:“兄长近日言行,似有异样。是否昨夜受寒,神志不清?我这就命人请太医——”
话未说完,他指尖悄然一曲,一缕神识如细针,自袖中无声射出,直探萧景琰气海。
剑心通明,自动开启。
思维澄澈如镜,那缕神识轨迹清晰浮现——非探修为,而是试探神魂是否稳固,是否有外力操控迹象。这是裴仲惯用的手段,用来判断傀儡是否失控。
萧景琰左手轻按剑柄三寸,剑意骤凝。
他未动身,未出剑,仅以剑心为引,将一缕冰蓝剑意反向刺出,直贯对方识海。
萧景瑜瞳孔猛然收缩,眼前骤然浮现千丈雪崖——风雪如刀,尸骨成山,一柄断剑插在冰原中央,剑身染血,剑意不灭。那是北境战场的记忆碎片,是他亲手埋下的罪证,此刻却被一股无形之力强行翻出!
他喉头一甜,踉跄后退半步,袖中神识瞬间溃散。
“兄长剑意……愈发凌厉了。”他强压翻涌气血,挤出一笑,“竟连神识交感都能反制,莫非……修为已破凝气七重?”
萧景琰终于抬眼。青铜色瞳孔映着碎冰残花,无悲无喜。
“剑不出鞘,亦可杀人。”他缓缓将“孤光”归鞘,冰蓝剑纹在剑柄三寸处一闪即逝,“景瑜,慎言。”
萧景瑜指尖微颤,袖中缠龙丝悄然绷紧,却又缓缓松开。他再未多言,只深深看了萧景琰一眼,转身离去。
萧景琰立于断树旁,未动。
片刻后,他转身回房,闭门落锁。
夜半,屋内无灯。他盘坐于榻,膝上横着“孤光”。白瓷盏置于案角,茶未倒,杯底积了一层薄灰。
他闭目,剑心通明再度开启。
识海澄明,外界窥视者的气息被自动剥离,连窗外檐角暗哨的呼吸节奏都被剑意屏蔽。心神如止水,前世雪原自陨的痛楚偶现识海,刚成幻影,便被一缕剑意斩断,不留痕迹。
他回溯白日斩树时那一剑——未用灵力,未催功法,仅凭“断”之意志,便令百年古树从根崩解。
那不是招式,而是意。
“断缘、断念、断妄。”他默念。
剑心通明下,识海中浮现那一剑的轨迹。剑未动,意先至。断的不是树,而是牵绊;斩的不是根,而是旧局。
一丝上古剑意残韵悄然浮现,如风过古碑,无声无息。它不属于任何功法,不依附任何招式,只是一缕“断”之真意,纯粹、冷冽、不滞于物。
萧景琰以剑心为引,将此意缓缓导入经脉。
灵力如寒泉,自丹田涌出,顺着奇经八脉逆冲而上。凝气七重的瓶颈如薄冰,被这股纯粹剑意一触,咔嚓裂开一道细缝。
灵力涌动,周身三寸浮现出冰蓝色剑纹,如藤蔓缠绕,久久不散。
他未动,却已锋芒初露。
三更将尽,他缓缓睁眼。瞳色更深,近乎青铜。发梢银芒微闪,随即隐没。
他伸手,取过白瓷盏,指尖轻叩杯沿三下。这是习惯,也是信号——昨夜那灰袍人留下的活体传讯蛊,震频十七,已记下。
但他不再急于追踪。
他将“孤光”横于膝上,剑尖朝外,断口对准房门方向。
然后闭目,再度入定。
剑心通明,如镜不灭。
四更天,窗外有风掠过屋脊。一片花瓣随风钻入窗缝,飘向案上白瓷盏。
花瓣尚未触杯,一股无形剑意自“孤光”剑身溢出,将其冻结在半空。
冰晶碎裂,化为粉末,簌簌落下。
萧景琰仍闭目,左手搭在剑柄三寸处,指节未动。
屋外,一名暗哨悄然退走,脚步比来时快了半息。
屋内,白瓷盏中,积灰被震出一道细痕,如剑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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