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从屋檐滑落,砸在窗棂上碎成细屑。萧景琰指尖轻压“孤光”剑柄三寸,闭目片刻,识海冰蓝微光流转。方才那杯贺寿琼浆已被他倾入铜盆,酒液凝成薄霜,寒气逆窜,盆底裂出蛛网状冰纹。
他睁开眼,青铜色瞳孔映着烛火,无波无澜。
刺客退了,毒计破了,但幕后之人尚未现身。萧景瑜不过一柄刀,真正执刀的,是裴仲。
他起身,玄色蟒纹箭袖拂过案角,取下腰间断剑。剑身残缺,却仍能引动剑心通明。他将剑横于掌心,一丝剑意渗入经脉,如寒流逆冲,四肢百骸渐冷。这是凝气境的极限运转法,寻常修士强行催动会经脉崩裂,但他只需一瞬清明。
窗外雨势未歇,王府守卫换岗的铜铃声随风传来,间隔十二息一次。密室在西北角地底,三重禁制,唯有裴仲亲授心法者可启。他未学过那心法,但剑心通明之下,记忆自动拆解——昨夜那名送酒侍从呼吸微滞,右手指节有墨痕,是写过密令的痕迹。此人每日戌时三刻巡至西廊,必经通风井旁。
他将“孤光”收回鞘中,推窗而出。
雨幕中,他贴墙而行,脚步落处皆在屋檐滴水盲区。至通风井口,他抽出断剑,剑尖轻点铁栅缝隙。剑心通明开启,思维澄澈,禁制灵流轨迹在脑海中浮现:三重锁脉,第二重在子时初有半息断流。
他屏息。
剑尖微颤,顺着灵流空隙刺入,撬动机关。铁栅无声滑开。
他翻身而入,落地未响。通道幽深,石壁潮湿,每隔十步嵌一盏魂灯。他贴壁前行,左手始终按在剑柄三寸处。第三盏灯下,地面有半枚湿印,是靴底纹路,方向朝内——有人刚进去不久。
他放缓呼吸,继续深入。
密室门前立着两名守卫,佩刀未出鞘,但腰间玉符泛着微光,是心绪监察阵的感应器。若情绪波动过大,阵法即刻激活。他靠在转角,闭目,剑心通明再度浮现。心神如止水,心跳降至十二息一搏,体温微降,连呼吸都化作极细的气流。
他缓步走出。
守卫目光扫来,玉符未亮。他抬手,以世子令牌轻叩门环三下,节奏错开半拍——这是王府密令通行暗号,昨夜那侍从曾用过。
门开。
他步入密室,反手合拢。
室内陈设简朴,唯有中央石案上堆叠文书。烛火摇曳,映出墙上一道暗影——血影留痕阵已激活,凡触碰文书者,指尖必染魔气,三日内追踪即至。案角另有阴蚕丝封缄的信函,丝线泛紫,一碰即燃符传讯。
他不动。
剑心通明推演阵法流转。血影阵每十八息循环一次,能量低谷在第十七息末。他凝神,数着魂灯明灭。
第十六息。
他抽出“孤光”,剑尖挑向信函封口。剑未触纸,仅以剑意凝丝,切入阴蚕丝最薄弱节点。
第十七息末。
封缄断开,信函微启。
他侧身,借烛火反光速览内容。字迹是裴仲手书,墨中掺了北境特有的黑砂,笔锋带钩。关键句浮现:“玄鳞渡口,三日后子时,接应已备。龙气样本须完整带回。”
他记下地点与时间,剑尖再动,将信函原样复封,阴蚕丝重新咬合,不留破绽。
转身欲离,忽觉袖口微沉。
低头,一粒尘土自袖中滑落,落在案角玉佩上。那玉佩是他故意未收的,沾有密室特有青苔灰,此刻已被他带出。
他不动声色,将玉佩收入袖中,退出密室。
守卫未察,门闭。
他沿原路返回,至通风井,攀出。雨仍未停,他立于屋脊,发梢银芒微闪,随即隐去。
回房后,他将玉佩置于案角,离烛台三寸,恰好能被夜视者看清。又取一卷旧册摊开,封面题《北境舆图》,实为空册。他坐于灯下,左手搭剑,看似翻阅,实则静候。
子时三刻。
窗棂微响。
一道身影自檐下掠入,灰袍掩面,袖口绣金线云纹——裴仲的常服标记。此人未点灯,直扑石案,目光锁定玉佩,指尖一挑,捻起尘土细看。
萧景琰不动。
那人又转向《北境舆图》,伸手欲取。
就在指尖触及书册瞬间,萧景琰猛然抬头,左手一抖,“孤光”出鞘三寸,剑意直逼对方掌心。
灰袍人反应极快,右掌回撤,左袖挥出,一道掌风压下,灵压如山。
筑基境。
萧景琰仅凝气修为,硬接此击,胸口如遭铁锤,喉间一甜,但他未退。剑心通明自动激发,思维澄澈,对方掌势未落,已预判其后招——掌风掩护,实则右袖藏指劲,目标是书册下方暗格。
他侧身,左肩卸力,右手顺势将信函残页塞入“孤光”剑鞘暗格。剑鞘本有夹层,是他前世所设,今世随剑归来。
掌风擦肩而过,震翻茶盏。
灰袍人一击未中,目光扫向剑鞘,似有疑虑,但未强夺。他冷声道:“世子近日心神不宁,恐有邪祟侵体。明日我遣太医来诊。”
声音低沉,却带一丝不易察觉的颤动。
萧景琰垂眸,执起白瓷盏,倒茶一口。茶温尚可,他轻嗅,未饮。
对方袖口微动,频率与呼吸不一,快了半拍。
剑心通明内观,自身气机平稳,无魔气残留,无神识烙印。但那人袖中,有一丝极细的波动,如虫蠕动——是活体传讯蛊,心跳与蛊虫震频不符,说明其体内藏有异物。
他放下茶盏,指尖在杯沿轻叩三下,如寻常习惯。
灰袍人转身,跃窗而出,身影没入雨夜。
萧景琰未追。
他缓缓起身,走到铜盆前,将那杯残酒彻底倾入。酒液触冰霜,发出细微“嗤”声,霜层裂开,露出底部一道极细的紫痕——是阴蚕丝灰烬,随酒带出。
他盯着那紫痕,良久。
随后取笔,在袖中暗笺记下:“玄鳞渡口,三日后子时。裴仲体内有蛊,震频十七,可反向追踪。”
他收笔,将暗笺焚于灯焰。
“孤光”归鞘,剑柄三寸处,冰蓝剑纹一闪即逝。
他坐回案前,执白瓷盏,倒满新茶。
茶面平静,映出他冷峻面容。
窗外雨声渐疏,屋檐最后一滴雨水坠落,砸在窗台青砖上,碎成五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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