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血痕深处,那道银线再度游动,如活物般沿着经脉向心口攀行。萧景琰盘坐于寒床,左手三指按在“孤光”剑柄三寸处,冰蓝剑纹自腕骨蔓延,随即沉入皮下。他闭目,识海澄明,【剑心通明】悄然运转,将体内灵力流转映照如镜。
银线不属灵力,亦非毒质。它潜行有迹,循“膻中—心俞—命门”一线缓移,每至节点便微微震颤,似在呼应某种外力。萧景琰以意念追溯其行径,识海中浮现《帝王灵枢图》残篇中的“龙气锁脉”图解——路径完全重合。此术唯有裴仲掌握,且仅见于皇室秘档,从未外传。
他睁开眼,从袖中取出龟甲与铭文,并置膝前。龟甲纹路与铭文背面细纹在剑心映照下虚影交叠,隐约拼出一角残字——“封”。就在两物接触刹那,掌心血痕猛然一跳,银线逆冲半寸,方向直指王府旧址。
裴仲居所。
银线非偶然侵入。它是堕仙之力所化,借裴仲之手种入体内,蛰伏待发。目的不在即刻取命,而在破境之时引爆,毁其道基。
他以指尖轻抚铭文断口,此物出自剑冢,与“孤光”断刃吻合无差,结合柳沉舟所遗龟甲暗藏“封仙令”残阵,他进一步推测两者共振与当前阴谋相关联。
他收起两物,起身走向门边。
寒舍外,晨雾未散。他未走正道,而是翻越后崖,直趋剑冢边界。昨夜柳沉舟洒酒成阵,六滴酒液蚀地成坑,排列成圈。萧景琰蹲身细察,以【剑心通明】回溯酒痕残留的灵机波动,识海中重现那六坑轨迹。
六点成环,缺一不全,正与铭文背面纹路契合。此非杀阵,亦非困阵,而是“启阵”——专为唤醒封印之物而设。阵眼空缺,需特定信物填补,方能激活。
柳沉舟故意遗落龟甲,是引他至此,确认阵纹存在。他并非裴仲同党,却也非单纯相助。其言“你不是这时代的剑主”,非试探,而是断言。他知晓剑主归位之期已至,更知萧景琰尚未觉醒全部记忆。
此人身份成谜,但其所行,指向千年前那场被掩埋的仙劫。他留下的线索,皆为引路,而非救赎。
萧景琰站起身,不再逗留。
他转向外务堂方向。天机阁弟子近日频繁出入,皆持“观气令”,声称监测山门灵流。此令本用于三年一次的宗门大典,此刻出现,不合常理。
外务堂档案阁守卫松懈,只设一道灵识警锁。萧景琰贴墙而行,以“断雪”敛息法压低剑意,身形如影掠入。阁内玉符堆积如山,皆按日期归档。他直奔近三日传讯残符区,以【剑心通明】扫过符面残留灵痕。
多数符文已消,唯有一枚尚存余息。他凝神读取,识海浮现断续文字:“……筑基雷动,气机可篡……子时三刻,阵启于东岭……天机阁主亲授……”
时间,正是他计划闭关冲击筑基之日。
“逆灵阵。”他心中明了。
此阵可扰天劫雷序,扭曲灵气归途。若在破境关头施术,轻则道基不稳,重则灵台崩毁,终生不得进阶。而体内银线若在此时被外力引动,堕仙之力将自内爆发,内外夹击,必死无疑。
裴仲不急于杀他,而是等他修行有成,再于最关键时刻毁其前程。此举不止为除敌,更为献祭——以纯正帝王灵根之身承载堕仙之力,在破境瞬间引爆,可为地下血池提供一道“伪飞升”气机,加速堕仙分身苏醒。
阴谋已成网。
裴仲掌控朝政,暗修禁术;天机阁负责阵法干扰;而他萧景琰,是棋子,也是祭品。
萧景琰将残符放回原位,未留痕迹。他退出档案阁,沿偏道返回寒渊峰。
途中,一名外门弟子匆匆而过,腰间玉佩刻有天机阁徽记。那人并未察觉他,但袖口露出半截符纸,边缘焦黑,似曾催动过传讯术。
他未追,也未拦。
回到寒舍,他将龟甲与铭文封入剑匣,置于“孤光”之下。剑匣闭合瞬间,两者再度共振,掌心血痕微跳,银线缓缓退回命门,蛰伏不动。
他盘膝而坐,右手横剑于膝,左手依旧按在剑柄三寸处。剑纹未现,但识海清明,【剑心通明】持续运转,将方才所得信息逐一梳理。
裴仲欲毁他道基,柳沉舟引他觉醒。一毁一启,皆因他是“剑主”。
剑主归位,牵动两股势力博弈。裴仲背后有堕仙意志,柳沉舟背后有千年前的残局。他尚未完全觉醒,却已被卷入跨越千年的争斗。
他不再问谁可信。
只问剑可断否。
他缓缓起身,走向墙角剑架,取下“孤光”。断剑入手刹那,剑脊纹路微亮,与铭文共鸣。他以指尖轻抚断口,银芒自发梢泛起,随即隐去。
门外传来脚步声。
执事传令,三日后开启内门试炼,各峰弟子可报名参战,胜者可入藏经阁三层,查阅金丹级功法。
他未应声,也未开门。
脚步声远去后,他将“孤光”收回腰间,转身走向内室。墙上悬挂一幅残图,乃他自《帝王灵枢图》中拓下的一角,标注“龙脉锁穴七处”,其中三处已被红笔圈出——王府地库、皇城祭坛、东岭断崖。
东岭断崖,正是“逆灵阵”预定开启之地。
他取笔,在第四处穴位旁画下一道短线。
不是标记,是切割。
他不需要等他们动手。
他可以先斩一子。
他摊开掌心,血痕平静,银线蛰伏。他以指尖蘸水,在石案上画出六点阵形,对应柳沉舟所留残阵。阵眼空缺,需信物填补。
他取出铭文,置于阵心。
纹路契合,灵机微震。
但未激活。
缺的不只是信物。
是血。
是命。
他收手,将残图卷起,塞入剑匣夹层。龟甲与铭文并列其下,“孤光”横压其上。
剑纹自剑柄三寸浮起,冰蓝一线,缓缓蔓延至护手,又悄然敛去。
他立于窗前,窗外雾气翻涌,一如人心难测。
但他已看清。
裴仲布网,天机阁设阵,皆为等他破境。
而他,将在闭关前,先断一线。
他转身,取笔,在登记册上写下“萧景琰,报名试炼”。
笔锋收处,力透纸背。
试炼之地,东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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