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镖残体躺在雪地上,断口泛着青黑。萧景琰蹲下,指尖未触,只将“孤光”剑尖轻抵镖身。冰蓝剑纹自剑脊蔓延,渗入金属,一缕极淡的灵力波动顺着纹路反溯——频率紊乱,却与膳堂中那名圆脸弟子袖口符箓残留的震颤完全吻合。
他起身,袖中白瓷盏取出,接住飘落的雪。雪水渐满,映出林中三处埋伏点撤离的轨迹。其中一道身影步伐拖沓,左臂僵直下垂,落地时重心偏移,每一步都在雪面留下深浅不一的印痕。正是此前被剑意冻结手臂之人。
萧景琰收盏,抬步。
雪夜寂静,足音被风压住。他沿着那道歪斜足迹前行,穿过雾隐林边缘,踏入外门弟子居所区。房舍错落,多数已熄灯。唯东侧第三间屋内,烛火微晃,窗纸映出一人来回踱步的影子。
他停在屋外五丈,左手三指按在“孤光”剑柄三寸处,闭目。【剑心通明】展开,感知如丝线探入屋内。呼吸急促,心跳过速,灵力在经脉中乱窜,似在强行压制某种反噬。袖口有极淡的焦味,混着一丝龙涎香的气息——与昨夜结界中未烧尽的“裴”字残符同源。
门未锁。
萧景琰推门而入。
屋内男子猛然回头,面容苍白,额角带汗。他右手正欲将一枚黄符投入烛火,指尖已触及火苗。见人闯入,手一抖,符纸坠地。他慌忙去踩,却被地面寒气一滑,踉跄后退。
他未走近,“孤光”横置案上,剑纹渗出,室内温度骤降,黄符覆霜,火苗熄灭。
男子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赵承业。”萧景琰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剑锋贴喉,“凝气五重,记名弟子,三月前因考核失利被罚扫药园。半月前,你曾夜入裴府偏门,带回一枚鎏金腰牌。”
赵承业浑身一颤,抬头,眼中惊惧交加。
“你袖口那道黄符,是‘静言符’,可屏蔽灵识探查。但昨夜你焚符时,残留的墨迹含龙涎香——裴府密信专用墨,掺了东海鲛珠粉,十年不变味。”萧景琰目光未动,“你传讯的对象,是裴仲贴身执事裴七。”
赵承业嘴唇发抖,想开口,却发不出声。
萧景琰继续:“你负责三件事:一,在膳堂散布我靠秘宝提升修为的谣言;二,在我宿处设毒针陷阱;三,在雾隐林布置银丝机关与绞索。若我死于试炼,便是意外,无人追责。”
赵承业猛地摇头:“我没有!我只是……只是听说你用了龙髓引,才跟着说几句……”
话未说完,萧景琰右手三指轻抚剑脊,一道剑意自“孤光”溢出,直逼赵承业识海。赵承业如遭重击,额头撞地,发出闷响。
“你昨夜在结界中,亲眼见裴七将一枚青铜铃交给你,说‘若事成,内门名额归你’。”萧景琰语速未变,“你接过铃铛时,左手小指被铃边划破,血滴在符纸上——那血迹,现在还在你袖口内衬。”
赵承业低头,颤抖着掀起袖口。一道干涸血痕赫然在目,边缘泛青,正是被青铜铃所伤。
他肩膀塌下,声音破碎:“是裴七……他说只要我配合,就能进内门……说你……说你根本不是靠剑意,是用了皇室禁术……我……我信了……”
“裴仲要你做什么?”萧景琰问。
“他说……若你在雾隐林受伤,立刻传讯。若你死亡,就说你是强行催动秘宝,爆体而亡……他还说……”赵承业咽了口唾沫,“他说,你那剑意,是借来的,撑不过三日。”
萧景琰沉默片刻。
“你怕他。”他说。
赵承业点头,眼中泛泪:“他能读取记忆……只要沾了血……我若背叛,他一滴血就能让我疯掉……”
萧景琰从袖中取出白瓷盏,掀开左手掌心。掌心一道细小剑痕裂开,三滴血落入盏中,血珠滚圆,泛着淡淡金芒。
“喝下。”他说。
赵承业惊恐后退:“这是……帝王之血?”
“三滴,可遮蔽识海三日。”萧景琰将盏递近,“足够你传一次假讯。”
赵承业犹豫。
“你不传,我现在就斩你。”萧景琰声音未抬,“你传了,还有活路。”
赵承业咬牙,接过盏,一饮而尽。
血入喉瞬间,他身体一震,眼中血丝退去,呼吸平稳下来。
萧景琰道:“明日辰时,你向裴府传讯。内容如下:萧景琰剑意虚浮,实靠秘宝支撑;雾隐林中已中寒毒,灵力不稳;三日内必退赛。”
赵承业记下,低声问:“若他们不信?”
“你说,亲眼见他剑尖点地时,袖中滑出金线,且他走路左腿微瘸,是寒毒入骨之兆。”萧景琰道,“细节越真,越可信。”
赵承业点头。
“传讯后,你去药园值守,不要离开视线。”萧景琰收回白瓷盏,指尖抹去盏底血痕,“若你敢逃,我三日内必寻到你,一剑斩首。”
赵承业伏地,不敢抬头。
萧景琰转身,手按“孤光”剑柄,走向门口。
门开,风雪涌入。他踏出一步,足尖轻点地面,气息骤敛。【剑心通明】运转至极致,身形如融雪入夜,十步后,足迹消失于风中。
屋内,赵承业瘫坐于地,手仍握着那枚未燃的黄符。他低头,看见自己掌心渗出一滴血,血珠落地,未结冰,反而微微发烫。
他颤抖着将手缩回袖中。
风雪扑在脸上,萧景琰立于屋脊之上。他未回头,只将“孤光”缓缓插入背后剑鞘。剑入鞘时,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随即归于沉寂。
他感知延伸至外门各处。膳堂、药园、执事房、试炼场入口——每一处都有灵力波动在暗中交织。裴仲的棋子不止赵承业一人。但此刻,只需一颗棋子反向落子,便足以搅乱全局。
他抬步,踏雪而行。
前方是寒渊峰方向。山道陡峭,风雪更急。他左手三指始终按在“孤光”剑柄三寸处,指节微压,剑未出鞘,剑意却已如网铺开。
十丈外,一名弟子匆匆走过,腰间挂一青铜铃,铃身微晃。
萧景琰脚步未停。
他经过那人时,轻拂剑脊,一道剑意渗入雪地,那人靴底结出霜痕。
那人抬头,四顾无人。
萧景琰已远去。
雪地上,一行足迹笔直延伸,至十步外,骤然中断。风雪卷过,未留下任何痕迹。
赵承业坐在屋中,手握传讯符,指尖发抖。他深吸一口气,将符纸凑近烛火。
火苗舔上符角,符纸开始卷曲,墨迹浮现一行小字:“景琰兄,我知你受冤,然裴府势大,望早退赛,保全性命。”
符纸燃尽,灰烬飘落。
他松了口气,抬手擦去额角冷汗。
窗外,风雪未歇。一支银镖静静躺在雪下,镖尾刻着极小的“裴”字,已被冻得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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