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扑在脸上，萧景琰立于外门边界最后一处屋脊，脚下是通往试炼秘境的石阶。他未回头，只将“孤光”缓缓插入背后剑鞘。剑入鞘时，发出一声极轻的嗡鸣，随即归于沉寂。
他感知延伸至外门各处。膳堂、药园、执事房、试炼场入口——每一处都有灵力波动在暗中交织。裴仲的棋子不止赵承业一人。但此刻，只需一颗棋子反向落子，便足以搅乱全局。
他抬步，踏雪而行。
前方是寒渊峰方向。山道陡峭，风雪更急。他左手三指始终按在“孤光”剑柄三寸处，指节微压，剑未出鞘，剑意却已如网铺开。
十丈外，一名弟子匆匆走过，腰间挂一青铜铃，铃身微晃。
萧景琰脚步未停。
他经过那人时，轻拂剑脊，一道剑意渗入雪地，那人靴底结出霜痕。
那人抬头，四顾无人。
萧景琰已远去。
雪地上，一行足迹笔直延伸，至十步外，骤然中断。风雪卷过，未留下任何痕迹。
赵承业坐在屋中，手握传讯符，指尖发抖。他深吸一口气，将符纸凑近烛火。
火苗舔上符角，符纸开始卷曲，墨迹浮现一行小字：“景琰兄，我知你受冤，然裴府势大，望早退赛，保全性命。”
符纸燃尽，灰烬飘落。
他松了口气，抬手擦去额角冷汗。
窗外，风雪未歇。一支银镖静静躺在雪下，镖尾刻着极小的“裴”字，已被冻得发黑。
萧景琰没有归峰。
他穿出外门结界，踏入试炼秘境入口前的冰阶。石门高九丈，两侧刻有断裂的锁链浮雕，门缝间寒气如雾涌出。守门执事已昏睡在旁，颈侧一道细痕未凝血，显然被人以极薄刃物点晕。
他未查，未停，一步跨入。
门内空间骤缩，视野被灰白雾气填满。脚下冰面厚达数尺，裂纹如蛛网蔓延，每一道都随呼吸节奏微微开合。他刚落足，四周寒气骤凝，三根冰锥自雾中暴起，直刺心口、咽喉、丹田。
他未拔剑。
左手指节轻压剑柄三寸，【剑心通明】瞬间展开。识海澄明，裂纹开合的频率、冰锥生成的轨迹、雾气流动的断层，尽数映现。他右足微抬，落于一道裂纹最缓处，冰面未震。再进一步，踩中第二道波动低谷，第三步踏出时，三根冰锥在距身三寸处崩裂成粉。
雾中传来低沉机括声，如齿轮咬合。
他知道，这是“九曲冰髓阵”的反馈。阵法感知到破阵者未触发杀机，开始重组节律。真正的杀阵不在明处，而在脚下冰层深处——冰髓如针，一旦误踏节点，便自下而上穿心而过。
他闭目。
呼吸放缓，与冰面裂纹的脉动同步。【剑心通明】将感知下沉至地底三丈，捕捉到七处灵力汇聚点，呈环形分布，正是阵眼所在。其中一点波动最弱，每九息才震一次，其余六点则急促交替。他判断出，最弱一点为阵枢，其余为诱杀节点。
他踏出第四步，落点偏移主裂半寸，冰面微颤，但未激发杀机。
第五步，斜走三尺，踩中一道横向细纹。
第六步，足尖轻点，如蜻蜓掠水。
三息之内，他穿出雾区，踏上坚实岩地。身后冰面轰然塌陷，数十根冰髓破空而出，在原地交织成网，寒气将雾气冻结成片。
他未回头。
通道向前延伸，两侧岩壁布满古老图腾。五道身影围立中央，掌心相对，封印一柄倒悬之剑。剑身断裂，剑尖朝下，剑柄处缠绕符链。这是千年前五大仙宗联合封印堕仙兵器的壁画。
他走近，发现其中一道剑痕走向异常。其余四道剑痕皆由外向内斩入，唯左侧那道，是从封印内部向外劈出，灵力流向逆反。他以“孤光”剑尖轻点地面，冰蓝剑纹自剑脊蔓延，渗入岩壁。
剑纹触及壁画瞬间，那道逆向剑痕微微发烫。
他不动，剑纹继续推进。岩壁表层符力如水波荡开，露出一道极细的刻痕——七字古篆，仅显其三：“剑主归位”。
其余四字被符力遮蔽，无法窥全。
他右掌心旧疤突地灼热，如烙铁贴肉。那是龙脉秘境所得，仙文灼烧而成的剑形疤痕。此刻，疤痕边缘泛起微光，与壁画中那道逆向剑痕隐隐共鸣。
他收剑，退后半步。
【剑心通明】自动升华，识海如镜映照整幅壁画。封印阵图的灵力流向、五道身影的站位角度、剑痕切入深度，皆被拆解重组。他看出，那道逆向剑痕并非后人篡改，而是原本就存在，却被后来者以符力覆盖，试图抹去痕迹。
是谁封印了这柄剑？又是谁，在封印完成后，从内部劈出一剑？
他未解，也不急于解。
前方通道渐窄，岩壁上的图腾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一片空白石壁。尽头处，一道石门虚悬，门框断裂，门扇不知去向。门后空间幽深，无光，无声。
他步入。
地面由岩石转为黑玉，光滑如镜。三丈外，一缕剑形残影悬浮半空。通体由纯粹剑意凝成，形如断剑，剑尖朝地，剑柄残缺。残影周身散发极淡威压，靠近者灵力将被抽离。
他停步，距残影两丈。
左手缓缓压住“孤光”剑柄。
冰蓝剑纹自掌心浮现，沿手臂蔓延至肩，发梢银芒微闪。他未出剑，但剑意已与残影波动频率悄然同步。
刹那间，【剑心通明】剧烈震荡。
识海闪过一瞬画面——北境雪原，风雪如刀。他持断剑立于龙脉裂口，剑尖抵心。身后是焚毁的王府，前方是追兵如潮。他闭目，剑锋入体，血染白雪。断剑坠地，化作一道残影，与眼前之物，分毫不差。
那是他前世自陨时，孤光剑本体崩碎的最后一刻。
残影微颤，似有所感。
他瞳色如青铜，死死盯着那道虚影。剑柄残缺处，有一道细微缺口，与他腰间“孤光”断口完全吻合。
这不是幻象。
这是“孤光”的前世残骸，被封印于此，以剑意形态留存千年。
他右掌疤痕灼热更甚，几乎刺痛。他缓缓抬起手，掌心对准残影。
残影剑尖，竟微微上抬。
就在此时，秘境深处传来极轻的机括声。
不是来自眼前石室，而是地下。声音细密，如齿轮缓缓咬合，又似锁链一节节松开。紧接着，黑玉地面某处裂开一道缝隙，一道赤红光线自下透出，映在残影表面。
残影忽然剧烈震颤。
剑意波动暴涨，萧景琰周身三寸的冰蓝剑纹瞬间被压制，发梢银芒熄灭。他左手下压，剑柄微震，体内灵力凝于一点，强行稳住心神。
那道赤红光线持续扩大，地面裂缝延伸成环形，中央缓缓升起一座石台。石台上无物，唯有一道凹槽，形状与“孤光”断剑完全一致。
他未动。
残影的震动渐渐平息，剑尖重新垂下。但那一道赤红光线并未消失，反而沿着石台边缘流转，形成一道符阵轮廓。
他右掌疤痕突然渗出一滴血。
血珠滚落，未触及地面，便被残影吸去。残影剑身微亮，一道极淡的剑鸣在识海响起，如远古低语。
他左手三指仍按剑柄，指节发白。
石台上的符阵轮廓完成最后一笔，赤光骤然收敛。地面裂缝闭合，红光消失，仿佛从未出现。
残影恢复静止。
但萧景琰知道，有什么已经变了。
他缓缓后退一步。
就在此时，黑玉地面某处，一块石板边缘微微翘起，露出下方暗格。暗格中，有一枚青铜铃，铃身刻着极小的“裴”字，铃舌断裂。
他低头看着那枚铃。
铃身冰冷，表面覆着一层薄霜，显然刚从地下取出不久。铃舌断裂处不规则，像是被外力硬生生掰断。
他未俯身。
左手依旧按在“孤光”剑柄三寸处。
石室寂静，残影悬浮，黑玉如镜，映出他鸦色长发与半马尾的轮廓。他右掌疤痕仍在渗血，血珠一滴一滴，落在黑玉地面，晕开成极小的暗红圆点。
石台上的凹槽，忽然发出一声轻响。
像是有东西，正从极深处，缓缓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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