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果的涩味还在舌尖打转，林凡抱着少年往山下冲。每一步踩下去，山路的石子都像锥子扎进脚心，后背的伤口裂得更开了，血混着黑雾往下淌，在石板路上拖出一道黑红相间的痕迹，像条垂死的蛇。
“林凡，你慢点儿……”少年趴在他肩上，小手死死攥着他的衣领，声音里还带着哭腔，却努力把下巴抵在他肩窝，帮他看路，“前面有块大石头！”
林凡闷哼一声，侧身躲过石头。左肩的黑雾已爬到心口，每喘一口气，都像有冰碴往肺里扎，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可他不敢停——山顶那片火光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慌。
“还追？”玄老的声音在识海里喘着气，“那些残部命这么硬？”
林凡往身后瞥了眼——络腮胡带着剩下的几个人跟在后面，虽然慢了些，却像闻着血腥味的狼，死咬不放。他们的刀身在晨光下闪着冷光，符咒上的黑气更浓了，跑起来时脚下带着青灰色的风，显然是把“风行符”催到了极致。
“不想死就别追！”林凡哑着嗓子喊，指尖凝出三枚金行细针，猛地回头往他们脚边射去。
“噗噗噗”三声，细针扎进山路的泥土里，瞬间凝出三道半尺高的石刺。络腮胡没防备，一脚踩在石刺上，“嗷”地一声摔在地上，脚踝处冒出黑血——石刺上沾了他的血，竟瞬间蒙上一层青灰，像是被腐蚀了。
“妈的！给我追！死也要把他拖回来！”络腮胡爬起来，往脚踝上啐了口唾沫，眼里的凶光更盛了。
林凡咬咬牙，没再回头。他知道这些人被血影门洗了脑，根本听不懂劝。他现在只想快点到青云宗，哪怕能多救一个师兄也好。
又跑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山脚的青石板路渐渐清晰起来。这是通往青云宗的必经之路，往常这个时辰，总能看见洒扫的师弟或挑水的杂役，可今天却空无一人，只有路边的野草被踩得东倒西歪，像是有很多人慌慌张张跑过。
“师兄们……”林凡心里一沉，脚步又快了几分。
刚转过一道弯，一股焦糊味突然飘了过来，像是什么东西被烧透了，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往鼻子里钻。少年突然拽了拽他的衣领：“林凡，你看！”
林凡抬头——青云宗的山门就在眼前。
可那道他走了无数次的朱漆山门，此刻竟塌了半边，断裂的门柱上还燃着火焰，“噼啪”地烧着，把“青云宗”三个金字熏得焦黑。山门内的石板路上躺着几具弟子的尸体，有的手里还攥着剑，有的胸口插着弯刀。赵师兄手里攥着的剑，剑穗是去年林凡送的——当时林凡编歪了，赵师兄却一直挂着，现在穗子被血浸透，歪歪扭扭贴在剑上，鲜血顺着石板缝隙往地下渗。
“师……师兄……”少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往林凡怀里缩了缩。
林凡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那是负责守山门的赵师兄，去年还教过他挽剑花；还有那个小师弟，才十二岁，总爱跟在他身后喊“林凡哥”……
“走！”林凡咬着牙，抱着少年往山门里冲。
刚冲进山门，就听见“轰隆”一声巨响——演武场方向传来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塌了。紧接着是喊杀声、惨叫声、刀剑碰撞的脆响，混在一起往耳朵里灌，像一锅沸腾的乱粥。
“往这边！”林凡往左边的抄手游廊跑。那里能绕到演武场后面，避开正面的厮杀。廊柱上的红漆被刀劈得乱七八糟，地上散落着弟子的道冠和断裂的剑穗，有只断了弦的古琴被踩得稀烂，琴弦还在“嗡嗡”地颤，像在哭。
少年突然指着廊外：“林凡！你看那是不是……”
林凡顺着他指的方向看——是后厨的方向，烟囱倒了，屋顶燃着大火，黑烟裹着火星往天上翻。几个穿着黑衣的修士正围着两个杂役弟子砍，其中一个杂役弟子手里还攥着把菜刀，背靠着灶台，哆哆嗦嗦地喊：“别过来！我……我不怕你们！”
“找死！”一个黑衣修士狞笑一声，手里的弯刀劈过去——
“小心！”林凡猛地把少年往廊柱后一推，指尖金行规则凝出短刃，冲过去挡在杂役弟子身前。“当”的一声脆响，短刃撞上弯刀，震得他虎口发麻。那黑衣修士愣了下，随即认出他：“是你！血影门大人要找的小子！”
“快走！”林凡对两个杂役弟子喊，同时侧身躲过另一道刀风。
两个杂役弟子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往后厨跑。黑衣修士却没追，反而冲旁边喊：“快来！这小子在这儿！”
瞬间又有三个黑衣修士围了过来，个个手里握着弯刀，刀身缠着和黑风寨残部一样的符咒，黑气腾腾。
“缠住他！大人说了，抓活的！”为首的修士狞笑着扑过来，刀风里裹着青灰色的死气，往林凡面门刮来。
林凡抱着少年往旁边滚，后背撞在廊柱上，疼得他倒抽口冷气。后背的伤口又裂了，血混着黑雾往下淌，把道袍浸得湿透。他能感觉到黑雾在往心口钻，每动一下，骨头缝里就透着冰碴似的冷。
“林凡，放我下来！”少年突然在他怀里挣扎，“你打不过他们，我不拖累你！”
“闭嘴！”林凡低喝一声，指尖金行规则猛地爆发——这次他没凝短刃，而是往地上一引，廊下的青石板突然“咔嚓”裂开，几道石刺往上冒，正好挡住三个黑衣修士的路。趁着他们躲闪的功夫，林凡抱着少年往演武场冲。
他不能在这儿耗着，墨尘掌门还在演武场，他必须去看看。
刚跑出抄手游廊，演武场的景象就撞进眼里——
整个演武场一片狼藉。原本铺着青石的地面被炸得坑坑洼洼，中央的香鼎倒在地上，香灰撒了一地，旁边的碑林被劈断了好几块，断碑上还插着箭。几十名青云宗弟子背靠背站在演武场中央，手里握着剑，个个身上带伤，脸色苍白，却没人后退一步。
而围着他们的，是上百名黑衣修士，个个眼神凶戾，手里的弯刀闪着冷光。更让林凡心头发沉的是站在黑衣修士前面的人——
那人穿着件灰袍，头发花白，脸上有条斜斜的刀疤，正背对着他，手里把玩着一枚黑色的珠子。那珠子黑得像没底的潭，表面缠着和弯刀符咒一样的纹路，被他指尖摩挲时，竟渗出丝丝黑气，落在地上的草叶上——草叶瞬间枯成灰。
是周明！
第一卷叛逃的长老，当年偷走宗门半部功法，还放火烧了藏经阁的叛徒！
“周明！”林凡咬着牙，声音里像淬了冰。
周明猛地回头，看见林凡时愣了下，随即笑了：“哟，这不是咱们青云宗最有天赋的小弟子吗？怎么？不在都城躲着，跑回来送死？”
演武场中央的弟子们也看见了林凡，个个眼里闪过惊喜，却又立刻皱起眉：“林凡！你怎么回来了！快走！”
“走？”周明嗤笑一声，手里的黑珠往地上一抛，“今天谁也走不了！青云宗的根基，该换个人坐了！”
黑珠落地的瞬间，突然炸开一道黑气，像张网似的往弟子们身上罩去。弟子们纷纷挥剑砍黑气，却被黑气缠上了剑刃，动作瞬间慢了几分。
“墨尘掌门呢？”林凡往弟子们身后看，没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心猛地一沉。
“找我？”一个沙哑的声音从弟子们身后传来。
弟子们往两边让开，露出后面的人——
是墨尘掌门。
他站在演武场中央的高台上，还是那件白袍，却被血染红了大半，从胸口一直淌到下摆，像开了一片凄厉的花。他的头发散着，脸上沾着灰和血，嘴角还挂着血丝，可脊背却挺得笔直，双手结印，周身的灵力像燃烧的火焰，红得发烫，在弟子们头顶凝成一道半透明的光罩——是青云宗的护山大阵，“青云罩”。
可那光罩却在微微颤抖，边缘的地方甚至开始出现裂纹，像随时会碎掉的玻璃。
“掌门！”林凡的声音发颤。他认得这个阵——护山大阵需要以修为为引，持续燃烧灵力才能维持。墨尘这是在用自己的命护着弟子们！
墨尘看见林凡，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厉声喝道：“林凡！谁让你回来的！快走！”
“我不走！”林凡抱着少年往高台上冲，“要走一起走！”
“糊涂！”墨尘急喝一声，双手结印的速度更快了，周身的灵力火焰更亮了些，光罩却又裂开了几道缝，“我撑不了多久了！你带着他们走！往灵犀谷跑，去找你苏师叔！”
“苏师叔？”林凡愣了下——苏师叔是墨尘的师弟，三年前出去云游，一直没回来。
“别问了！”墨尘咳出一口血，血溅在白袍上，像又开了一朵花，“你是青云宗最后的希望！快走！”
“希望？”周明嗤笑一声，手里的弯刀指向墨尘，“一个快死的人，还谈什么希望？林凡，你要是识相，就乖乖束手就擒，我还能让你死得痛快点！”
“你做梦！”林凡把少年往一个女弟子怀里一塞，指尖顿了顿，又拍了拍他的手，“帮我护着他！”
林凡拍了拍他的手，转身往周明冲去。指尖金行规则凝出短刃，带着风声劈向周明的面门。
周明侧身躲过，手里的弯刀往林凡手腕削去：“不知死活！”
“当”的一声脆响，短刃撞上弯刀，林凡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胳膊瞬间麻了。他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子——周明的修为比他高太多，至少是元婴期。
“就这点本事？”周明嗤笑一声，手里的弯刀突然冒出黑气，往林凡心口刺来。
林凡侧身躲过，指尖往地上一引，几道石刺往上冒，逼得周明后退了几步。可就在这时，左肩的黑雾突然猛地一沉，像块铅坠进了心口！
“呃！”林凡疼得闷哼一声，动作瞬间一滞。
“机会！”周明眼里闪过一丝凶光，手腕一翻，弯刀带着黑气往林凡心口劈去——
“小心！”墨尘的声音撕心裂肺。
林凡只觉得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紧接着是“噗”的一声闷响。他睁开眼，看见墨尘挡在了他身前——他转身的动作比风还快，白袍下摆扫过林凡的手背，带着灵力的滚烫——那是燃烧修为才有的温度。刀尖穿胸时，他眉头都没皱，只是往林凡手里塞东西的指尖抖了抖，像怕没塞稳。
是半块龟甲，边缘打磨得很光滑，上面刻着奇怪的纹路，摸起来冰凉，却隐隐透着一丝暖意。
“掌门！”林凡的声音撕心裂肺。
他猛地推了林凡一把：“带他们走……”
林凡被推得往后退了几步，还没站稳，就听见墨尘吼了一声，突然转身，双手结印，周身的灵力火焰猛地炸开，像一朵盛开的红莲，瞬间把周明和周围的黑衣修士都罩了进去。
“啊！”周明惨叫一声，被灵力火焰烧得连连后退，手里的弯刀都掉在了地上。
“快走！”高台上的弟子们往林凡这边喊，纷纷挥剑挡住冲上来的黑衣修士。
林凡看着墨尘的背影，看着他白袍上越来越多的血，看着他周身那道随时会碎的光罩，眼泪突然掉了下来。
林凡咬着牙，抹了把眼泪，转身对弟子们喊：“跟我走！往灵犀谷！”
他带头往演武场后面的密道跑，弟子们跟在他身后。黑衣修士想追，却被墨尘的灵力火焰挡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跑。
林凡回头看了一眼——墨尘还站在高台上，双手结印，周身的灵力火焰越来越暗，像快要熄灭的蜡烛。周明站在火焰外，脸色铁青，手里拿着那枚黑珠，似乎在蓄力。
“掌门……”林凡的声音发颤。
就在这时，墨尘突然抬头，往林凡这边看了一眼，嘴角似乎又扯出一丝笑。
然后，他周身的灵力火焰猛地一缩，瞬间消失了。护山大阵的光罩“咔嚓”一声，碎成了漫天光点。
“墨尘！”周明嘶吼一声，手里的黑珠往墨尘身上砸去。
林凡眼睁睁看着黑珠砸在墨尘身上，看着他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倒下去，却什么也做不了。
“走！”他咬着牙，转过头，不再看。
密道的入口在演武场后面的假山后，林凡带着弟子们往里冲。少年跑在他身边，小手攥着他的衣角，没哭，却一直在发抖。
密道里又黑又窄，只能听见弟子们的脚步声和喘息声。林凡手里的龟甲突然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他的心跳。
他知道，墨尘用自己的命给他们换了一条生路。
他也知道，从今天起，他不能再只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弟子了。
可就在密道尽头的光亮越来越近时，林凡突然觉得心口的黑雾又开始翻涌，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凶，像要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搅碎。
他“噗”地喷出一口血，血溅在前面的石板上，像朵开败的花。
“林凡！”少年惊呼一声，伸手扶住他。他把自己的衣角撕了块，往林凡手心塞：“林凡，你攥着这个。我娘说，攥着干净的布，疼就轻些。”布片带着少年身上的汗味，却比龟甲暖些，林凡攥着时，指缝的青灰似乎淡了一丝，又瞬间浓了回去。
林凡扶着墙壁，勉强稳住身子，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尖竟开始泛起青灰色，和那些被污染的残部、黑衣修士一样。
玄老的声音在识海里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还混着咬牙的动静：“都怪我没早想到！周明那黑珠是用噬灵规则碎片炼的，和你体内黑雾是同源！刚才墨尘替你挡刀，黑珠黑气蹭到了你——这是往火堆里添柴！”话里带着点自责，不像之前只给建议时的冷静。
林凡抬头往密道外看——外面的光亮刺眼，却照不进他此刻的慌。
他能带着大家逃出去吗？
他体内的黑雾，还能撑多久？
周明会不会追上来？
无数个问题在脑子里打转，可他只能咬着牙，扶着少年往光亮处走。
他不能倒。
至少现在不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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