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袍使者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温温吞吞裹过来时,林凡正攥着少年的手往药铺后院退。门板缝里漏进来的月光,把使者的影子钉在地上,像块发霉的旧布——可那声音里的诡异,却顺着墙根爬,缠得人后颈发僵。
“交易?”林凡压着嗓子,指尖悄悄摸向腰间——那里藏着从祭坛顺手拿的半截青铜簪,是之前困住守卫时掰断的,此刻冰凉的铜锈蹭着掌心,算个念想,也算个底气。“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设了圈套?”
门外的使者笑了,笑声里带着点气音:“林小友这话说的——魏通的人此刻正满城搜你,我若要动手,喊一声便是,何必敲门?”他顿了顿,声音又近了些,像贴在门板上,“何况,血咒是我下的,我若想解,也只消弹指间。”
林凡喉结动了动。少年往他身后缩了缩,小手攥着他的衣角,指节泛白——这孩子从破庙跟着他逃出来,一路没哭,此刻却抖得像片秋风里的叶子。林凡低头看了眼少年沾着泥的脸,又瞥了眼手腕的血咒:红痕还在隐隐发烫,像块没烧透的炭。
“我得先确认你没骗我。”林凡往门板挪了半步,故意把声音放沉,“你先解一半血咒,我就跟你走。”
门外的使者沉默了片刻,随即又笑了:“倒是个谨慎的。也罢,便让你瞧瞧诚意。”
话音刚落,林凡手腕的血咒突然一凉。像有人往滚烫的铁线上泼了瓢冷水,那钻骨的灼痛竟真的褪了些,红痕的颜色也浅了半分。少年眼尖,拽了拽林凡的袖子:“它、它淡了!”
林凡心头微动,却没松气。这使者能随意下咒,自然也能暂时压咒,说不定是想先稳住他。他往药铺后院瞥了眼——后院墙角有口枯井,井边堆着些破木板,倒是个能翻墙的缺口。
“你在这等我。”林凡弯腰对少年低声说,指尖捏了捏他的手,“我去开门,若有动静,你就从后院枯井边的墙翻出去,往城东跑,那里有片柳树林,我会去找你。”
少年咬着唇点头,小手却攥得更紧:“我不跑,我等你。”
林凡没再劝——这孩子看似怯懦,骨子里却拧得很,从巷子里挡在他身前时就瞧出来了。他深吸口气,往门板走去,指尖的青铜簪悄悄滑到掌心攥紧。
“我信你这一次。”林凡抬手要开门时,忽听得巷口传来一阵马蹄声——是魏通的人!“驾!都给我仔细搜!那小子跑不远!”
门板外的使者似乎也愣了下,随即低喝:“糟了!魏通的人往这边来了!林小友,快开门,我带你从密道走!”
林凡却没动。他猛地拽着少年往后院跑:“没时间了!走!”
使者在门外急喊:“林凡!你会后悔的!”
可林凡哪顾得上?他拽着少年冲过杂草丛生的院子,枯井边的破木板被踩得“咔嚓”响。他翻身爬上墙头,刚要把少年拉上来,就见药铺前门“砰”地被踹开,魏通的声音撞进来:“人呢?搜!给我仔细搜!”
“快!”林凡咬着牙把少年托上墙头,自己也翻身跳了出去。墙外是条窄巷,堆着些烂菜叶,腥气混着夜风扑过来。他拽着少年往巷尾跑,身后已传来“这边有脚印!”的喊叫。
“往哪跑?”少年喘着气问,小脸红得像块烧红的炭。
林凡脑子里飞速转着——魏通的人把住了主要街道,城门肯定盯得更紧。寻常路子绝走不通。他猛地想起城东的皇家粮仓——那地方是都城的粮草命脉,守军虽多,却大多是凡俗士兵,修士寥寥。若能把粮仓炸了,满城兵力必定往那边涌,城门的守卫也会被抽走大半。
“跟我来。”林凡拽着少年拐进另一条巷子,脚步没停,“别怕,很快就安全了。”
少年没再问,只是攥着他的手往前跑。夜色像块黑布,把两人的影子揉在一起,又被巷口的风扯碎。林凡借着月光辨认方向,专挑窄巷、暗渠钻,脚下的石子硌得脚心生疼,手腕的血咒却没再发烫——许是使者刚才那一下真起了作用,又或是跑得太急,竟顾不上疼了。
半个时辰后,城东的粮仓轮廓终于撞进眼里。
那粮仓真大,像座矮胖的山,青砖砌的墙足有两丈高,墙头上插着火把,火光“噼啪”跳着,把巡逻士兵的影子投在墙上,忽长忽短。墙根下堆着些麻袋,隐约能闻见陈米的霉味,混着夜风里飘来的硫磺味——是林凡怀里的火药。
那小半袋火药是从溶洞带出来的,原本想留着应急,此刻正沉甸甸揣在怀里,硫磺的呛味顺着衣襟往外钻。林凡蹲在暗处的柳树后,往粮仓墙根瞄——西北角有片阴影,是火把照不到的死角,墙根的砖缝里还长着些杂草,正好能藏人。
“你在这等着,别出声。”林凡把少年按在柳树丛里,扒了片宽大的柳叶盖在他头上,“我去去就回。”
少年攥着他的衣角摇头,眼里蒙着层水光:“我跟你一起去。”
“听话。”林凡捏了捏他的脸,指尖蹭到他冻得冰凉的耳垂,“你在这才是帮我——若我没回来,你就往北门跑,找个叫‘老槐树’的客栈,报我名字,有人会护着你。”他没说那客栈是之前商队歇脚的地方,也没说未必真有人护着,只把话说得笃定。
少年咬着唇,终于松了手,却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塞给他——是块半干的野果,正是之前在囚笼里想塞给他的那块,此刻表皮都皱了,却还带着点温乎气。“你拿着,有力气。”
林凡心口一揪,攥紧野果塞进怀里,转身往粮仓墙根摸去。墙根的阴影里真凉快,火把的光被墙挡着,只在地上投下道模糊的亮边。他贴着墙根走,青砖上的潮气浸得后背发凉,摸出火药袋往麻袋堆底下塞时,指尖蹭到麻袋上的霉斑——突然想起刚才路过民房时,窗纸上还亮着的油灯。那些房子离粮仓不过半里地,炸开后怕是……他咬了咬牙,把念头摁下去:现在顾不上了。
指尖刚碰到干草,就听见墙头上传来士兵的咳嗽声:“妈的,这鬼天气,冻得骨头疼。”另一个人接话:“快换岗了,忍忍吧——听说城西闹邪修,魏供奉的人搜了大半夜了。”
林凡屏住呼吸,等脚步声远了,才摸出火折子。可刚要划,又想起什么——火折子的光太亮,容易被发现。他顿了顿,指尖凝出点微弱的金行规则,往火药引线的硝石上蹭了蹭。
“滋——”
引线被规则引着了,冒出细小的火星,像条发红的小蛇,往火药袋里钻。硫磺味突然变浓,呛得林凡鼻尖发痒。他不敢多留,转身就往柳树丛跑。
少年还蹲在原地,攥着那块盖在头上的柳叶,叶尖被捏得发皱——林凡跑向粮仓时,他就盯着墙头上的火把,每晃一下,他就往草丛里缩半寸,却没敢喊一声,怕惊动了士兵。见林凡回来,他猛地站起来,眼里的水光还没干,却先往林凡身后望:“成了?”
林凡没说话,拽起他就往远处跑。刚跑出十几步,身后就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在颤,像是有头巨兽从地下钻了出来。林凡猛地回头——粮仓那边炸开了!火光冲天而起,把半边天都烧红了,像打翻的熔炉,连空气都烫了起来。麻袋、木板被炸得漫天飞,有的掉进附近的民房,立刻引着了茅草顶,“噼啪”的燃烧声混着人的惊叫,铺天盖地涌过来。
“走!”林凡拽起少年就往城门方向跑。
身后已传来乱哄哄的喊叫声:“粮仓炸了!救火啊!”“快!去禀报将军!”“调兵!快调兵!”杂乱的脚步声、马蹄声、铜锣声搅在一起,果然没人再顾得上搜捕他们。
两人往城门跑时,路上已乱成一团。百姓们举着灯笼往粮仓方向跑,士兵们则提着水桶往反方向挤,推搡声、哭喊声、马蹄声撞得人耳朵疼。林凡拽着少年往人缝里钻,灯笼的光晃得人眼晕,汗味、油烟味、尘土味混在一起,呛得人喘不过气。
“快到城门了!”少年指着前方,声音里带着点喜意。
林凡也看见了——城门洞的黑影就在前头,原本守在那里的士兵果然少了大半,只剩两个小兵缩在城门下打哆嗦,眼睛还直往粮仓方向瞟。看来魏通的人真被调去救火了。
他心里松了口气,拽着少年加快脚步。只要出了城,往青云宗方向跑,过了黑风岭就安全了。
可刚跑出城门洞,还没等踏上城外的土路,手腕的血咒突然猛地一烫!
不是之前的灼痛,是像有块烧红的铁线直接嵌进了肉里,疼得林凡“嘶”地倒抽口冷气,差点栽倒。他低头一看——手腕上的红痕竟涨得发紫,像条活过来的蛇,顺着血管往胳膊上爬,所过之处,皮肤瞬间泛起红肿的纹路。
“林凡!你怎么了?”少年拽着他的胳膊,声音发颤。
更可怕的是左肩——之前被尸爪抓伤的地方,黑雾突然翻涌起来!那黑雾不再是淡淡的烟,而是凝成了粘稠的墨色,像化开的沥青,顺着脖颈往心口爬,所过之处,骨头缝里都透着冰碴似的冷。
“不好!”玄老的声音在识海里炸开,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急,带着明显的慌乱,“是血咒!它在呼应收割者的定位信号!”
林凡咬着牙想运规则压制,可指尖刚聚起一点金行灵力,血咒的红痕就猛地一跳,像条毒舌般缠上来,瞬间把灵力咬碎。他突然想起上章连接囚笼规则时的触感——那时灵力是“活的”,能顺着纹路走,可此刻血咒的灵力是“死的”,像淬了毒的网,碰着就往骨缝里钻,连“连接”的机会都不给。左肩的黑雾已爬到心口,堵得他喘不上气,眼前都开始发黑。
“玄老!到底怎么回事!”林凡扶着少年的肩膀才勉强站稳,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是爆炸!”玄老的声音里带着颤,“火药爆炸的灵力波动太强,惊动了血咒里的追踪印记!它在向收割者传递你的位置!更糟的是——”他顿了顿,语气沉得像块铅,“无垢道体在被污染同化!那黑雾是噬灵规则的碎片,血咒在给它当引子!再这样下去,你会变成和萧烈一样的怪物!”
少年吓得脸都白了,伸手去摸林凡手腕的红痕,刚碰到就被烫得缩回手:“烫!好烫!”
林凡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借着疼意勉强保持清醒。他往远处看——粮仓的火光还在烧,映得天边一片通红,可那光亮却照不进他此刻的慌。收割者、血咒、黑雾……这些东西像一张网,正往他头上收。
“有没有办法?”林凡哑着嗓子问,每说一个字,心口的黑雾就沉一分。
玄老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拼命回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急声道,声音里带着懊恼:“有!找‘世界壁垒碎片’!那是天地初开时留下的本源碎片,最纯净的东西,能压住污染!它能中和噬灵规则,甚至能彻底解了这血咒!”他顿了顿,识海里隐约闪过个模糊的影子——像是块泛着白光的碎片,嵌在某个有流水声的地方,可刚要细看就散了,他急得撞了下识海壁:“该死!之前睡太沉,好多记忆都磨没了!”
“世界壁垒碎片……在哪?”林凡扶着少年往路边的石头上坐,浑身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
“我不知道具体位置!”玄老的声音更急了,“但这东西有灵,通常藏在灵气最纯净的地方,或是……或是与‘界域’有关的地方!你先撑住!千万别让黑雾爬进心口!”
林凡咬着牙点头,可身体却越来越沉。左肩的黑雾已漫到锁骨,冷得他牙齿打颤。手腕的血咒红痕爬得更快了,像要钻进他的骨头缝里。
少年蹲在他身边,小手攥着他的衣角,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敢掉下来,只是小声说:“林凡,你撑住,我给你吹吹……”他凑过来,轻轻往林凡手腕上吹气,气息带着少年特有的温热,却吹不散那灼人的疼。
林凡望着远处粮仓的火光,又低头看了看少年泛红的眼眶,心里猛地一沉。
世界壁垒碎片,界域……他连听都没听过。可眼下,这竟是唯一的活路。
而更让他心头发凉的是玄老的话——血咒在向收割者传递位置。也就是说,此刻的他,就像黑夜里点着的灯,正把最可怕的猎手往自己这边引。
夜风突然大了,卷着粮仓方向的烟火气扑过来,呛得人眼睛发酸。林凡攥紧少年的手,看着远处模糊的山路轮廓——那是回青云宗的方向。
或许,宗门里会有线索?
可他刚升起这念头,就见少年突然指着他的左肩,眼睛瞪得溜圆:“黑……黑雾动了!往、往心口爬了!”
林凡低头一看——果然,那墨色的黑雾正顺着脖颈往下滑,像条贪婪的蛇。他突然闻到股腥甜——是自己的血,从左肩伤口渗出来,混着黑雾凝成黑红色的水珠,滴在衣襟上“啪”地一声,像极了破庙时尸傀王崩解时的血珠。他想抬手挡,可胳膊沉得像灌了铅,只能眼睁睁看着黑雾眼看就要钻进他的衣领。
疼和冷瞬间攥紧了他的五脏六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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