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尾的腥气像条毒蛇,舔着脚踝往上爬。林凡猛地拐进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窄巷,后背撞在斑驳的土墙上,粗粝的泥灰簌簌往下掉,混着额头的冷汗滑进衣领,冰凉刺骨。
身后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骨头在石板上拖行。他攥紧指尖的金行规则,锐芒在掌心里明灭——第34章突围时烧伤的右臂还在渗血,绷带与皮肉黏在一起,一动就扯得钻心疼,肋下的规则污染更是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别停,往前穿三条巷。”玄老的声音发紧,“追踪尸的嗅觉比狗还灵,你汗里的道体气息能飘半里地。”
林凡咬着牙钻进更深的黑暗。脚下的路渐渐从青石板变成烂泥,踩下去“咕叽”作响,腐臭的水洼里浮着破布和烂菜叶,腥甜味混着尿骚气,呛得人鼻腔发疼。两侧的房子从砖瓦房变成了破草棚,木棍支起的顶子盖着发霉的茅草,风一吹就摇摇晃晃,像随时会塌下来的骨架。
“咳咳……”草棚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像破旧的风箱在拉扯。有个裹着破棉絮的孩童扒着棚子缝往外看,眼睛亮得像饿狼,直到林凡的杂役服映入眼帘,才突然缩回脑袋,只剩惊惶的呼吸声漏在风里。
这里是衍都的“锅底”,是连修士都懒得踏足的贫民窟。凡人与修士的天堑在这里被压成了泥,却压不住更重的绝望——林凡踩着烂泥往前走,每一步都像陷进沼泽,鞋底黏着的不仅是污泥,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比青云宗的矿洞更让人喘不过气。
“在这儿歇脚。”玄老突然开口,“左数第三个棚子,里面只有一个人,气息弱得像快灭的油灯。”
林凡扶着摇晃的木柱拐进去时,草棚里的霉味差点把他掀出去。墙角堆着半堆干草,铺着块黑得发亮的破毡,一个老乞丐缩在毡子上,背驼得像只虾,花白的头发黏成一团,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露出的颧骨在昏暗中泛着青灰色。
“滚……”老乞丐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气若游丝,“这儿……没东西给你抢……”
林凡没动,只是靠着棚壁滑坐下来,从怀里摸出块用布包着的糙米饼——这是王二哥塞给他的,边角已经发硬。他掰下一半递过去,饼渣落在泥地上,惊起两只灰黑色的虫子。
老乞丐的头猛地抬了抬,露出双浑浊的眼睛,像蒙着层白雾。他盯着林凡的手看了半晌,突然哆哆嗦嗦地伸过枯树枝似的手,指甲缝里塞满了黑泥,接过饼时抖得厉害,枯手的指节突然卡住,像生锈的合页,半天才能弯一下,饼渣掉在草堆里,他盯着虫豸拖走碎屑,眼球浑浊得像蒙着层脓,嘴角却慢慢咧开,露出没牙的牙床——那是在笑,还是在哭,分不清。
“后生……”老乞丐咬了口饼,碎屑粘在没牙的牙床上,“你身上……有血味。”
林凡摸了摸右臂的绷带,血已经浸透了外层的布,带着铁锈般的腥气。“被穿道袍的追。”他说得简单,目光扫过棚角——那里堆着几株干枯的草药,叶片皱巴巴的,却还能闻到淡淡的苦香,显然是用来治咳嗽的。
老乞丐突然笑了,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破风箱在拉。“穿道袍的……没一个好东西。”他往嘴里塞着饼,眼睛却瞟向林凡肋下,“你这伤……邪性得很,是不是像有虫子在肉里爬?”
林凡的指尖猛地收紧。规则污染的痒痛,确实像无数细虫在啃噬骨头,这老乞丐怎么会知道?
“前阵子……也有个后生这样。”老乞丐舔了舔嘴角的饼渣,声音压得极低,“我儿子……烂死前,总抓着胳膊喊‘有虫’,他肉里能看出青色的线在动,跟你肋下那片灰黑……一个样。他说……被三皇子的‘铁胳膊’扫了一下,没过三天就烂透了,临死前总喊‘有东西在啃魂’……”
“三皇子?萧烈?”林凡追问,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
老乞丐的头点得像捣蒜,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些,像两簇快要熄灭的火星。“就是他!那小阎王的马车谁敢拦?”他往草棚外啐了口唾沫,“半年前开始,乱葬岗的尸体就没断过被偷,前阵子连城西义庄的老棺木都被撬了,夜里去捡破烂的都说,西郊破庙里总传出‘咔哒咔哒’的响,像有人在磨骨头……”
林凡的呼吸顿了顿。萧烈的尸傀臂、偷尸体、破庙的异响……这些碎片像散落在泥里的珠子,终于被老乞丐的话串成了线。他刚要再问,肋下的污染突然剧烈抽搐,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把,疼得他闷哼出声。
“小心!”玄老的声音在识海里炸响,带着从未有过的震颤,像惊雷劈在枯木上,“这老头说的‘咔哒声’——是‘噬灵规则’在运转!”
林凡猛地抬头,只见老乞丐身后的草堆里,不知何时缠上了一缕极淡的黑雾,正顺着草茎往他脚踝爬,那黑雾不是飘的,是‘流’的,像融化的沥青顺着草茎往下淌,在泥地上积成小小的黑洼,倒映着草棚顶的破洞,像只眯着的眼,林凡指尖金芒刚亮,它就‘嗖’地缩回去,像被烫到的蜗牛。他指尖金芒一闪,那黑雾“滋”地化成了白烟,留下股烧羽毛的焦味。
老乞丐被吓得一哆嗦,缩到棚角:“你……你也是他们一伙的?”
“他不是。”玄老的声音还在发颤,突然低了半分,像怕被什么听见,“但你说的那些事,是血影门的手法!用尸体养规则碎片,让死者残魂成为规则载体——这是‘噬灵规则’的雏形!萧烈背后,绝对有血影门的人教他!当年……也有人栽在噬灵规则上……”
最后一句话像块巨石砸进泥潭,溅起的污泥糊了满脸。林凡盯着自己的掌心,那里还留着金行规则灼烧黑雾的刺痛——从矿洞的刘管事,到萧烈的尸傀臂,再到此刻草棚里的黑雾,这些被污染的规则背后,原来都藏着血影门的影子。
“血影门……”他低声重复这三个字,舌尖尝到股铁锈味,不知是自己的血还是心头的腥气。
老乞丐突然哭了起来,不是嚎啕,是压抑的呜咽,像被踩住的猫在喉咙里哼唧。“我就知道……就知道不是好兆头……”他用破袖擦着眼睛,露出的手腕上有圈淡青色的印记,“我儿子……半年前被拉去修皇陵,回来就傻了,没过几天就没气了,尸体还没凉透就被人偷走……我去拦,被那‘铁胳膊’扫了一下,要不是跑得快……”
他的话没说完,却像把钝刀,在林凡心上割了道口子。那些被萧烈视作“养料”的残魂,不是冰冷的数字,是活生生的人,是这个老乞丐的儿子,是排水沟里那个被扫走的孩童,是无数在修士特权下碾碎的血肉。
林凡攥紧了拳头,掌心的糙米饼被捏成了碎渣,混着指缝里的血黏在一起。他突然想起墨尘掌门说过的话:“规则的本意是守护,不是掠夺。”可眼前的世界,规则早已被扭曲成了最锋利的刀,而挥刀的人,正坐在皇宫的飞檐下,看着鲜血染红街道。
“西郊破庙……具体在哪?”林凡的声音很低,却带着股不容动摇的劲,像青石板下的顽石。
老乞丐愣了愣,指了指西北方向:“出了这片棚子,顺着臭水沟走三里,有座塌了半面的土地庙,夜里……别去。”
林凡站起身时,草棚的木棍发出“吱呀”的呻吟。他将剩下的半块糙米饼塞给老乞丐,又从怀里摸出木行碎片,刮下点青粉末递过去:“敷在印记上,能好受点。”
老乞丐接过碎片粉末,手抖得更厉害了,却突然抓住林凡的手腕。他的指甲像枯树枝,嵌进林凡的皮肉里:“后生,听我句劝,那些穿黑袍的(血影门)比穿灰袍的(魏通的人)更狠,他们眼里……我们连尸体都不如。”
林凡没说话,只是轻轻挣开他的手。转身走出草棚时,暮色已经沉了下来,贫民窟的烂泥路上浮起层薄薄的白雾,像裹尸布般笼罩着破草棚。远处的皇宫飞檐在暮色中露出个模糊的轮廓,琉璃瓦反射着最后一点天光,像只冷漠的眼睛,俯瞰着这片被遗忘的角落。
“玄老,”林凡望着那飞檐,指尖的金行规则轻轻跳动,“噬灵规则……要怎么破?”
玄老沉默了片刻,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解铃还须系铃人。萧烈是棋子,破庙是巢穴,血影门……才是藏在后面的手。但你要想清楚,这一去,就不是和萧烈较劲,是跟整个血影门为敌。”
林凡没回答,只是朝着老乞丐指的方向走去。摸出青铜齿轮,齿轮上的‘血’字被体温焐得发烫,突然想起墨尘说‘规则若被扭曲,守规矩的人就得掀了规矩’。他攥紧碎片,指节泛白——不仅为解污染,也为老乞丐的儿子,为排水沟里的孩童,为所有被当成‘养料’的魂。烂泥在脚下“咕叽”作响,像在为他伴奏。走了约莫半里地,他突然停住脚步,侧耳细听——
风里除了咳嗽声和远处的犬吠,还藏着点极轻的“咔哒”声,从西北方向传来,和老乞丐描述的一模一样,像有人在用骨头敲打着庙门。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那声音里,还裹着缕若有若无的腥气,和萧烈尸傀臂上的黑雾同源,只是更浓,更冷,像有无数双眼睛,正从黑暗中探出来,盯着他这个不速之客。
林凡摸了摸怀里的青铜齿轮(从萧烈尸傀臂上捡的),齿轮上的“血”字在暮色中泛着淡淡的黑光。他深吸一口气,将规则碎片握紧,朝着那“咔哒”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夜色渐浓,贫民窟的白雾越来越厚,仿佛要将他吞噬。但林凡的脚步没有丝毫犹豫,因为他知道,想找到解污染的药,想弄明白规则到底该是什么样子,他必须走进那片黑暗——哪怕里面藏着的,是比尸傀更可怕的东西。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的草棚顶上,一只通体漆黑的虫子正展开膜翅,翅膀上的符阵突然亮起极淡的红光,与萧烈尸傀臂齿轮的符文同步闪烁,像在发信号,朝着皇宫的方向飞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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