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窗纸破了个细洞，夜风顺着洞往里灌，吹得油灯火苗突突跳。林凡捏着那缕被金芒灼成灰烬的黑雾，指尖还留着股铁锈般的腥气——那是规则污染的味道，比矿洞里刘管事身上的更浓，带着股活物腐烂的甜腻。
“这是‘噬灵虫’的涎液。”玄老的声音在识海里打了个冷颤，“那护卫没安好心，想用这玩意儿给你打标记，萧烈的人顺着气味就能找到你。”
林凡将灰烬吹到地上，木行碎片在掌心转了个圈，淡青色的光晕顺着指尖淌出，在窗纸破洞处织了层薄网。做完这一切，他才低头看向炕上的人——那挑夫王二哥被他安置在柴房养伤，此刻睡得正沉，被接好的右臂搭在被子上，绷带边缘渗出的血已经凝成了暗红的痂。
墙角的草药堆散发着苦香，混着柴草的烟火气，倒比客栈前院的脂粉味让人安心。林凡刚把最后一把草药晾在竹竿上，院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密集得像冰雹砸在青石板上，由远及近，最后“吁”地一声停在客栈门口。
紧接着是瓷器碎裂的脆响，伴随着掌柜的惊呼：“殿下饶命！小的这就去叫人！”
林凡的心猛地一沉，指尖的金行规则瞬间绷紧。
“来了。”玄老的声音压得极低，“听这动静，不止带了护卫。”
他刚把王二哥往柴房深处挪了挪，客栈后院的月亮门就被人一脚踹开，“哗啦”一声，朽坏的木门板撞在墙上，扬起的木屑里，萧烈穿着件月白锦袍，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少年皇子身后跟着八个黑衣护卫，个个腰佩弯刀，眼神像鹰隼般扫过院子，刚才在柴房外探头的几个住客，吓得瞬间缩回了脑袋。萧烈的目光最终落在林凡身上，嘴角噙着笑，可那笑意没到眼底，冷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听说客栈里出了位神医，能徒手接骨？”萧烈的声音清润，却带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他踱着步子走近，锦袍下摆扫过地上的杂草，“本王倒想见识见识，是哪路神仙，敢动我三皇子府的人。”
林凡没说话，只是往柴房门口挡了挡，将炕上的王二哥遮得更严实些。他注意到萧烈的右手笼在袖子里，袖口的金线绣着团火焰纹，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像团跳动的鬼火。
“怎么不说话？”萧烈停在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歪着头打量他，“刚才在院子里救人时，不是挺能耐的吗？还是说……只敢欺负我府里的小角色？”
周围的空气像被冻住了，护卫们的手都按在了刀柄上，只要萧烈一声令下，就能把这小小的柴房拆了。王二哥不知何时醒了，在炕上吓得发抖，却死死咬着牙不敢出声，冷汗把枕巾洇湿了一大片。
林凡的目光落在萧烈笼着的右手上。那袖子底下，有东西在动，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像有只甲虫在布料里爬。
“殿下若是为白天的事来，”林凡终于开口，声音平稳得像深潭，“那修士无故伤人，换作是谁都该管。”
“哦？”萧烈挑了挑眉，突然笑了，“你倒是比本王更懂规矩。那本王问你，伤了我府里的人，这笔账该怎么算？”
他说话时，笼在袖子里的手突然抬了起来。
不是人的手。
月白锦袍被硬生生撑裂，露出的胳膊是暗青色的，皮肤像泡久了的腐肉，紧贴着森白的骨节。关节处嵌着青铜齿轮，每转一下都发出“咔哒”脆响，齿轮间缠绕着淡淡的黑雾，像群细小的虫子在蠕动。指甲是乌黑色的，尖利如刀，还没靠近，就有股浓烈的腐臭味飘过来，像打开了封了十年的棺材，熏得人胃里翻江倒海。**裂开的锦袍下，内衬绣着的金线龙纹被暗青腐肉染成灰黑色，像被墨汁泡过的绸缎，华贵与腐烂拧在一起，看着格外刺眼。**“这……这是什么怪物！”炕上传来王二哥压抑的惊呼，随即被人死死捂住了嘴。
萧烈的眼神瞬间变得狠戾，像被戳中了痛处：“怪物？你说本王的‘灵臂’是怪物？”
他猛地探手抓向林凡面门，尸傀臂带起的腥风里，黑雾突然炸开，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那是被吞噬的残魂，在尖叫着扑向林凡，像要钻进他的七窍。
林凡瞳孔骤缩，脚下的土行规则瞬间发动，身体像块石头般往后滑出半步，险险避开那只尸傀爪。指尖的金芒刚亮起，肋下的污染就像被点燃的引线，顺着血脉往心口窜，疼得他闷哼一声。
“分心了？”萧烈冷笑，尸傀臂再次横扫过来，齿轮转动的速度更快，黑雾在他臂弯处凝成个小小的漩涡，“能接断骨，想必也能接自己的脑袋吧？”
林凡没躲，只是死死盯着那只舞动的尸傀臂。
齿轮咬合的瞬间，黑雾会出现一丝凝滞。
识海里突然闪过矿洞的锁链纹路——刘管事的佛珠鞭上，也有过一模一样的滞涩！两者的规则流转节奏竟有三成相似，都是用外力强拧残魂驱动，就像杂役院堵塞的排水渠，水流到拐角总会顿那么一下。这凝滞的刹那，就是力量断层的裂缝，是残魂挣脱符阵的瞬间，力量最虚！
就像生锈的零件卡壳时，总会顿那么一下。
那是规则运转的破绽。
“看清楚了？”玄老的声音带着急促的喘息，**尾音却飘着丝兴奋的颤，“就是现在！这小子总算把‘解析’用到骨子里了！”**
尸傀臂第三次抓来时，林凡突然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股腐臭味往前踏了半步，指尖的金行规则不再是淡淡的光晕，而是凝聚成寸长的锐芒，像根淬火的钢针，泛着冷冽的光。
“找死！”萧烈眼中闪过狂喜，似乎笃定这一拳能把林凡砸成肉泥。
就在尸傀爪离林凡面门只有三寸时，他猛地侧身，右手如电，精准地戳向尸傀臂肘关节的齿轮缝隙——那里正是黑雾凝滞的地方！
“噗嗤！”
金芒没入的瞬间，响起的不是骨头碎裂的声音，而是像戳破了层薄纸。
紧接着，是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像枯木被硬生生折断，萧烈的尸傀臂以诡异的角度向后弯折，青铜齿轮崩飞了好几块，**其中一块齿轮内侧，赫然刻着个极小的“血”字，与矿洞刘管事佛珠上的印记分毫不差。**缠绕的黑雾尖叫着溃散，**撞在柴房的木柱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柱子上冒出青烟，原本光滑的木纹被蚀成蜂窝状，散发出烧鸡毛的焦臭，三息后化作冰冷的露水，在地面积成小小的水洼，映着油灯的光发抖。**“啊——！”
萧烈疼得弓起身子，**喉咙里发出的不是人声，像被踩碎的蛇在嘶鸣，断臂处的黑雾顺着伤口往脖子爬，在他下颌线留下灰黑色的纹路，像被墨汁浸过的线。**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脸色白得像纸。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垂下的右臂，原本嚣张的眼神里只剩下惊恐和愤怒，像被踩了尾巴的狼。
“你……你敢伤本王？”
林凡没说话，只是退回到柴房门口，指尖的金芒渐渐散去，肋下的灼痛却越来越烈，污染似乎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周围的护卫们都愣住了，显然没料到这个穿杂役服的少年，竟能折断三皇子的“灵臂”。
“杀了他！给本王杀了他！”萧烈捂着断臂嘶吼，声音都变了调。
护卫们如梦初醒，拔刀就要冲上来。就在这时，一个黑衣随从突然凑到萧烈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萧烈的动作猛地一顿，眼神闪烁了几下，看向客栈外的目光带着明显的忌惮。
林凡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院门外的巷口，隐约有几个穿紫袍的人影一闪而过。
“大皇子的人？”玄老哼了一声，“看来这衍都的水，比想象中还浑。”
萧烈死死盯着林凡，牙齿咬得咯咯响，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句话：“你很好。”
他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傲慢，只剩下冰冷的恨意，像淬了毒的匕首：“本王记住你了。改日定当亲自登门，向先生请教更多‘接骨’的本事。”
说完，他捂着断臂，转身就走，护卫们恶狠狠地瞪了林凡一眼，赶紧跟了上去。那被踹坏的月亮门旁，掌柜的缩在角落里，连大气都不敢喘。
直到马蹄声彻底消失在巷口，柴房里的王二哥才敢放声大哭，哭声里全是后怕。院子里的看客们这才炸开锅，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看林凡的眼神像在看个怪物。
林凡没理会那些目光，只是走到炕边，摸出木行碎片，刮了点粉末递给王二哥：“敷在伤口上，好得快。”
王二哥接过粉末，手还在抖：“小……小哥，你闯大祸了啊！那可是三皇子！”
林凡笑了笑，没说话。他走到被踹坏的月亮门旁，捡起块崩飞的青铜齿轮，指尖的金行规则轻轻流转，将残留在上面的黑雾灼成灰烬。
“这皇子身上的规则，比矿洞里的还邪门。”玄老的声音带着凝重，“那尸傀臂里的黑雾，已经不是简单的污染了，像是……被驯服的怨灵。”
林凡摩挲着冰冷的齿轮，望着萧烈离去的方向。衍都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只有远处皇宫的方向，还亮着几点昏黄的灯，像窥视的眼睛。
柴房外的巷口，“咔哒”声越来越近，混着若有若无的低笑——那笑声和萧烈被断臂前的语调一模一样，只是更冷，像淬了冰的刀在磨。
他突然有种预感，萧烈不会善罢甘休。这次是带着护卫上门挑衅，下次来的，可能就是更可怕的东西。
比如，那些拖拽马车的青面尸傀。
或者，是玄老一直念叨的——血影门。
林凡将青铜齿轮揣进怀里，转身回了柴房。油灯的火苗还在跳，映着他平静的脸，只有紧攥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麻烦，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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