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铺掌柜递来的草药包还带着干燥的涩味,林凡攥着布包穿过熙攘的街市,暮色已经像块浸了墨的布,正一点点盖住衍都的屋顶。
肋下的污染还在隐隐发烫,像揣了块被太阳晒过的烙铁。玄老说萧烈马车里藏着邪门东西,这话像根细刺,扎在他心头——那黑雾里的残魂尖叫,绝不是普通尸傀术能弄出来的。
“别琢磨了,先处理你这破伤。”玄老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无垢道体虽能净化规则,可你这用法跟玩命没两样,再拖下去,污染该钻进心脉了。”
林凡没应声,只是加快了脚步。他租的那间柴房在客栈最里头,得穿过个堆满杂物的后院。刚拐过月亮门,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就撞进耳朵,像有人拿钝刀子在割毡子,听得人头皮发麻。
后院角落里,几个住店的商贩正围着看,没人敢上前。中间的泥地上跪着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怀里抱着个挑夫打扮的人,那人的右臂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袖口被血浸透,露出的骨头茬白森森的,像刚从地里刨出来的碎玉簪,正随着哭喊声轻轻颤。
“王二哥,你忍忍!我这就去请郎中!”汉子抹着眼泪要起身,却被旁边一个穿灰袍的修士一脚踹在胸口。
“请什么郎中?”灰袍修士啐了口唾沫,靴底碾过地上的药渣,“敢挡李管事的路,打断条胳膊算便宜他了!再嚎,把另一条也卸下来!”
挑夫疼得浑身抽搐,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冷汗把头发黏在脸上,混着血珠往下滴,在泥地上砸出一个个深色的小坑。周围的看客大气不敢出,穿绸衫的商人往后缩时,腰间玉佩撞在货箱上叮当作响,他慌忙按住;卖菜婆用围裙擦手心的汗,围裙上的葱味混着恐惧飘过来,呛得人鼻腔发紧。
林凡的脚步顿住了。
挑夫那张疼得扭曲的脸,让他想起锁灵谷里被赵虎推下山崖的自己。那时他摔断了腿,也是这样躺在地上,疼得连喊的力气都没有,周围只有赵虎那帮人的哄笑。他盯着那截外露的骨头茬,血珠在断骨顶端聚成小滴,坠落在泥里,像一颗颗碎掉的红豆——指甲突然掐进掌心,血珠滴在地上,竟与挑夫的血混在了一起。
原来不管在哪,弱者的血都是一个颜色。
“别多管闲事。”玄老的声音沉了下来,“这是凡俗修士的欺压,跟你要找的血影门没关系,暴露实力得不偿失。”
林凡没动,指尖的金行规则却突然开始发烫。不是污染的灼痛,是种莫名的躁动,像有股力气逼着他伸出手。围观者的惊呼声震落了屋檐的雨珠,滴在灰袍修士的颈窝,他打了个寒颤却不敢擦,这细微的狼狈让林凡突然觉得,有些事不能忍。
“妈的,这破毛病跟谁学的。”玄老在识海里骂了句,却没再拦他。
林凡拨开人群走过去时,灰袍修士正抬脚要再踹。“住手。”他的声音不高,却让喧闹的后院突然静了静。
灰袍修士转头看见他身上的杂役服,眼神立刻变得轻蔑:“哪来的野狗,也敢管你家爷爷的事?”说着就挥掌拍过来,掌心带着淡淡的灵力波动,打在凡人身上,少说也得断两根肋骨。
林凡没躲,只是侧身让过掌风,指尖在灰袍修士手腕上轻轻一弹。金行规则顺着指尖溜出去,像根细针钻进对方的灵力经脉。灰袍修士的手掌刚要碰到林凡衣襟,突然“哎哟”一声惨叫,整条胳膊像被抽了筋,软绵绵地垂了下来,灵力在经脉里乱撞,疼得他脸都白了。
“你……”灰袍修士又惊又怒,还想再骂,却被林凡冷冷的眼神钉在原地。那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却像结了冰的湖面,深不见底,看得他心里发毛。
林凡没理他,蹲下身对那哭喊的汉子说:“让开点。”
汉子愣愣地松开手,看着这个穿杂役服的少年伸出手。指尖刚凝聚金芒,肋下的污染就像被烫到的蛇,猛地往心口钻,金行规则顺着血脉追上去,在皮肉里撞出细碎的疼,像有米粒大的火星在烧。他指尖泛着层淡淡的金芒,像蒙了层薄霜,轻轻按在挑夫的断骨处,动作稳得不像个年轻人。
“忍着点。”
他话音刚落,指尖的金芒突然亮了亮。周围的人只听见“咔”的一声轻响,像两块骨头被精准地对上了位。挑夫的哀嚎猛地顿住,原本扭曲的胳膊竟慢慢舒展开来,外露的骨头茬奇迹般地缩回了皮肉里,只剩下血糊糊的伤口还在渗血。
挑夫没立刻道谢,只是盯着自己的胳膊看了三息,突然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疼得咧嘴才确信不是梦。“这……这是……”汉子惊得说不出话,手里的草药掉在地上,混着泥滚了两圈。周围的看客也炸开了锅,嗡嗡的议论声里全是惊叹。
林凡从怀里摸出刚买的草药,捏碎了按在伤口上,又撕了块干净的衣角缠好。做完这一切,他才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血污。
“多谢……多谢小哥!”挑夫喘着气,眼里全是感激,“敢问小哥高姓大名?”
林凡刚要开口,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好手段!果然是个隐藏的无垢道体!”
他心里咯噔一下,猛地转头。
后院门口站着个穿黑袍的汉子,身材像块门板,脸上一道刀疤从眼角划到下巴,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正死死盯着他的手。黑袍护卫盯着他指尖残留的金芒,喉结动了动——那金芒散去时,空气里飘着缕极淡的清苦气,跟血影门密卷里画的“无垢道体气息”分毫不差。那黑袍上绣着朵暗金色的花,林凡在萧烈的马车上见过——是皇子府的标记。
“阁下是谁?”林凡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半步,挡在挑夫前面,金行规则在指尖悄悄凝聚。
黑袍护卫冷笑一声,没回答他的话,只是活动了一下手腕,指节“咔咔”作响:“三皇子殿下正缺个炼体的炉鼎,你这体质,正好合用。跟我走一趟吧。”
话音未落,他突然探身抓来,五指张开像把铁钳,带着股腥风直取林凡后颈。这速度比刚才的灰袍修士快了不止一倍,显然是炼气期里的好手。
林凡早有防备,侧身避开的同时,指尖在空气中快速划过。他解析着护卫挥拳带起的气流,顺着那股力道轻轻一引——原本只是想避开,没想到气流规则被引动后,竟在护卫脚下掀起股小小的旋风。
“嗯?”黑袍护卫脚下一滑,重心顿时不稳。他没想到这看似普通的杂役竟懂风系法术,一时没反应过来,踉跄着往前冲了两步,正好撞在旁边堆着的酒坛车上。
“哗啦——”
一车的空酒坛摔在地上,碎瓷片溅得到处都是。更糟的是,旁边还有辆刚装满酸酒的推车,被这一撞也跟着翻了,淡绿色的酒液“哗”地泼了满地。酸酒渗进泥地,冒泡的地方冒出白烟,把刚才挑夫滴的血珠蚀成淡红色,像被啃过的痕迹,酸溜溜的气味瞬间盖过了草药味,呛得人直皱眉。
黑袍护卫半边身子都被酸酒浸透,袍子上冒出淡淡的白烟,脸上的刀疤因为愤怒而扭曲:“找死!”
他正要再冲上来,院门外突然传来个尖细的声音:“张护卫!皇子殿下有请!”
黑袍护卫的动作僵住了,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林凡一眼,又看了看满地的狼藉和酸酒,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显然,他不想让萧烈知道自己在一个杂役手里吃了亏。
“算你运气好。”张护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指着林凡的鼻子道,“别以为躲得掉,三皇子看上的人,从来没有跑得了的!”
说完,他狠狠瞪了一眼旁边吓得发抖的灰袍修士,转身拂袖而去,酸酒顺着他的袍角滴在地上,留下一串狼狈的脚印。
灰袍修士哪还敢多待,屁滚尿流地跟着跑了。
后院里,看客们这才敢出声,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看林凡的眼神里全是敬畏。那挑夫挣扎着要给林凡磕头,被他拦住了。
“快找个地方养伤吧。”林凡捡起地上的草药包,“别再惹上那些修士。”
他没再停留,转身往自己的柴房走。刚才那一下,看似轻松,实则耗了不少心神——解析气流规则本就费神,还要精准地引动,对现在的他来说并不容易。
刚走进柴房,玄老的声音就炸了:“你小子是不是傻?无垢道体是能随便露的吗?那黑袍子是萧烈的贴身护卫,肯定认出你了!这护卫能认出无垢道体,说明血影门给萧烈的资料里有记载——他们早就盯上这种体质了!”
林凡坐在床沿,摸了摸腰间的规则碎片,土行碎片的沉意让他稍微冷静了些:“总不能看着他被活活打死。”
“你以为你是救世主?”玄老气不打一处来,“刚才那护卫的眼神,恨不得把你拆了炼药!萧烈本就炼尸傀,对你这无垢道体肯定更感兴趣——这下好了,麻烦直接找上门了!”
林凡没说话,只是看着窗外。暮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客栈的灯笼亮了起来,昏黄的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影子,像一张张网。
他知道玄老说得对。刚才出手的瞬间,他确实没想那么多,只觉得那挑夫的惨叫太刺耳,像在剜他自己的肉。可现在冷静下来,后背也惊出了层冷汗。
萧烈的尸傀马车、黑袍护卫的“无垢道体”、玄老说的“邪门东西”……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珠子,正在慢慢串成一条线。
“这身体的特殊性,藏不住多久了。”玄老的声音缓和了些,带着点无奈,“萧烈肯定会再来找你,下次来的,就不是一个护卫这么简单了。”
林凡攥紧了拳头,指尖的金行规则隐隐发亮。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曾在杂役院搬过石头,在矿洞杀过敌,刚才又救了人。现在,这双手似乎要引来更大的风暴。
窗外传来酒肆的喧嚣,夹杂着醉汉的笑骂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更鼓声。可这热闹的凡俗夜色里,林凡却觉得有双眼睛,正从某个黑暗的角落,死死地盯着他这间小小的柴房。
突然,窗纸被什么东西轻轻点了下,破了个针尖大的洞,一缕极细的灰黑色雾气顺着洞往里钻,被林凡指尖的金芒一碰,“滋”地化成了烟。
麻烦,确实找上门了。而且他有种预感,这仅仅是个开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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