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几乎是爬出B2层那个地狱之门的。
当他踉跄着冲回阳光之下，午后刺目的光线让他一阵眩晕，几乎栽倒在地。他扶着滚烫的水泥墙，贪婪地呼吸着汽车尾气混杂的、属于人间的空气，但肺部却依然感觉浸泡在B2层那潭冰冷的污水中。
“呕——！”
强烈的恶心感再也压制不住，他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吐出来的却只有酸水，但那种溺水的窒息感、喉咙被淤泥堵塞的感觉，却真实得可怕。
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在他脑海里疯狂冲撞：冰冷刺骨的水淹没头顶，绝望的手向上抓挠，只抓到更深的黑暗……
水泥搅拌机的轰鸣声中，夹杂着凄厉的哭喊，被无情地淹没……
一张张被水泡得惨白浮肿的脸，睁着没有瞳孔的眼睛，无声地嘶吼……
这些不属于他的死亡记忆，如同病毒般强行植入他的意识。不仅仅是痛苦，更是一种沉重的、黏稠的集体怨念，压得他灵魂都在颤抖。这一次的反噬，远比吞噬红衣女鬼那次强烈十倍！吞噬的鬼物越多、越强，带来的副作用就越恐怖！
他瘫坐在滚烫的地面上，背靠着墙壁，浑身被冷汗浸透，不住地发抖。过了足足十几分钟，那种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和恶心的眩晕感才稍稍缓解，但精神的疲惫感却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而脚下的影子，在炽热的阳光下，却显得格外“安静”甚至“凝实”。一种冰冷的、满足的倦意通过无形的链接传递过来，它似乎……“吃饱了”，正在“消化”。
林凡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和愤怒。他在承受地狱般的折磨，而那个“罪魁祸首”却只是在慵懒地小憩？
“你……这个……混蛋……”他对着自己的影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影子毫无反应，或许是不屑，或许是根本不在意他的愤怒。
休息了半个多小时，林凡才勉强恢复了一点力气，挣扎着站起来。他不敢回商场，也不敢回家，现在他这副鬼样子，任何人看到都会起疑。他唯一能去的地方，只有“故纸堆”。
当他再次推开“故纸堆”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老周正在用一个鸡毛掸子小心地拂去一本线装书上的灰尘。看到林凡的模样，他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放下东西迎了上来。
“我的老天！你怎么搞成这样？比上次还惨！”老周扶住摇摇欲坠的林凡，把他按在椅子里，又赶紧去倒水。
林凡接过水杯，手依然抖得厉害，水洒出来不少。他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嘴唇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
“我……我去了B2……”林凡的声音虚弱得像蚊子叫，“水潭……很多……水鬼……”
他断断续续，尽量简洁地描述了刚才的经历，重点是影子的吞噬、自己的精神冲击，以及此刻正在承受的强烈反噬。
老周听完，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他快步走到门口，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然后反锁了店门。
“集体怨念……死亡记忆反噬……比记载中描述的‘活影’反噬要强烈得多！”老周在狭小的店里踱步，眉头紧锁，“看来你这影子，不仅是有意识，其‘吞噬’的本质也更为霸道凶险！它吃掉的，不仅是能量，恐怕连那些鬼物临死前的痛苦和怨念也一并吸收了，而一部分……转移到了你身上！”
林凡心里一沉：“那……岂不是每次用它，我都要经历一次这种折磨？”
“恐怕是的，而且随着它吞噬更强的东西，反噬会一次比一次厉害。”老周停下脚步，严肃地看着林凡，“凡子，你必须尽快找到增强自身精神力量的方法！否则，不等影子反噬，光是这些死亡记忆的冲击，就足以让你的精神崩溃，变成一个疯子！”
增强精神？说得轻巧！林凡感到一阵绝望。
“至于你能用意志冲击伤到水鬼……”老周若有所思，“这或许不是坏事。这说明你的精神力本身有潜力，只是不会运用，而且质量不够‘坚韧’，无法有效过滤那些负面信息。这需要特殊的法门来锻炼。”
老周再次走向那个高大的书架，这一次，他爬上了梯子，在最高层一个积满厚灰的角落里，费力地拖出了一个看起来年代极为久远的小叶紫檀木匣。木匣上雕刻着已经模糊不清的符文，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
老周没有钥匙，而是从脖子上取下一根红绳，绳子上系着一枚形状奇特的青铜钥匙。他小心翼翼地将钥匙插入锁孔，轻轻一拧。
“咔哒”一声，锁开了。
一股陈腐、带着淡淡檀香和药草气息的味道从木匣中飘出。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本纸张脆黄、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古籍，以及一块颜色暗沉、触手冰凉的黑色鳞片状物体。
老周极其郑重地取出最上面的一本古籍，书页是用某种动物的皮鞣制而成，封面没有任何字迹。
“这是我周家祖上传下来的，据说我的祖上，曾是一群被称为‘守夜人’的组织的外围成员。”老周的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肃穆，“这本书，据说是某位‘守夜人’留下的手札残卷，里面记载的，可能比你刚才看的那本更接近真相。”
他轻轻翻开皮纸书页，上面的字迹是一种暗红色的、仿佛用鲜血书写的古老字体，配着的插图也更加精细、也更令人不安——那不再是简单的阴影图案，而是一些描绘着人与扭曲黑影以各种复杂方式搏斗、共生、甚至融合的诡异场景。
老周指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一个模糊的人形，其影子如同活物般延伸出去，缠绕吞噬着几个哀嚎的鬼魅。旁边的文字晦涩难懂，但林凡依稀辨认出几个词：“噬魂黑影”、“非共生，乃征伐”、“神蚀”、“钥匙”。
“守夜人？噬魂黑影？”林凡感觉自己在接触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古老的传说里，有一些禁忌的存在，它们无形无质，以影子为载体，游走于阴阳边界，专门吞噬灵魂和阴秽之气，被称为‘噬魂黑影’。”老周压低声音，仿佛怕惊动什么，“它们极其罕见，也极其危险。‘守夜人’则是一群与之对抗，或者……试图利用它们力量的人。”
他指向那块暗沉的黑色鳞片：“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据说是某种能够安抚心神、一定程度上隔绝低语侵蚀的宝物碎片，你贴身戴着，或许能让你好受点。”
接着，他又翻到另一页，上面描绘着一些古怪的冥想姿势和呼吸节奏的图案：“这是某种基础的‘凝神’法门，据说能缓慢锤炼精神，让你更能承受反噬。但效果如何，因人而异，而且需要长时间练习。”
老周将鳞片碎片和抄录有凝神法门的纸张递给林凡，眼神复杂：“凡子，路我给你指了，但前方是深渊还是坦途，无人知晓。你这影子，恐怕不是普通的‘活影’，而是更接近传说中那危险的‘噬魂黑影’！你与它的关系，注定充满凶险。”
林凡接过那冰凉的鳞片和写着古怪图形的纸张，感觉重若千钧。鳞片贴在胸口，一股微弱的清凉感似乎真的让脑海中的杂音和恶心感减轻了一丝。
但“噬魂黑影”和“守夜人”这些词，像重锤一样敲在他心上。自己卷入的，似乎是一场延续了不知多少年的、远超想象的古老战争。
而就在这时，他脚下那片安静的影子，在接触到林凡手中那页记载着“凝神”法门的纸张时，微不可查地波动了一下。一股极其隐晦的、混合着厌恶与渴望的矛盾情绪，传递到了林凡的感知中。
它厌恶这能增强林凡精神、可能削弱它控制的方法？
还是说……它渴望的，是这法门背后代表的……更多东西？
林凡握紧了手中的鳞片和纸张，看向窗外逐渐西沉的落日。
夜晚，又要来临了。而他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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