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商场的地下车库B2层，是整个建筑的灰色地带。官方说法是因规划变更和渗水问题而废弃，但老员工间流传的版本更悚动——当年修建时挖出了不干净的东西，还淹死过几个工人，后来便用水泥草草封了几个入口，仅留一个货运通道兼消防通道，常年铁门紧锁。
站在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林凡觉得手里的强光手电和别在腰后的橡胶警棍，简直像个可笑的笑话。冰冷的铁锈气息混合着从门缝里渗出的、一股浓重的霉味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腥臭，钻进他的鼻腔。
“咕噜……”清晰的意念再次在他脑中泛起，带着一种接近目标的兴奋感。影子在他脚下，在手持强力手电的照射下，本应缩成一团，但它边缘的黑色却仿佛比平时更加浓郁，像一滩蠢蠢欲动的粘稠石油。
“你确定……里面有好吃的？”林凡在心里苦涩地问，明知得不到回答，更像是一种自我安慰的嘟囔。
老周给他的建议很简单，也很要命：“趁白天，阳气盛的时候下去探探。搞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有多少，再决定怎么下手。记住，你的影子是猎手，但你得当好大脑。感觉不对，立刻撤！”
白天？现在下午三点，阳光正好，但一踏入通往B2的斜坡，温度就骤降了好几度，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个季节。阴冷潮湿的空气包裹上来，手电光柱像一把利剑，劈开前方粘稠的黑暗，照亮地面上干涸的水渍、散落的垃圾和墙壁上大片大片的霉斑。
“咚……咚……”他的脚步声在空旷巨大的空间里产生回响，每一次都敲打在自己紧绷的神经上。空气里除了霉味，渐渐多了一种味道……像是……死水潭里腐烂的水草。
“好吃的……”影子的意念更急切了，甚至传递来一种方向感，牵引着他往车库最深、最黑暗的角落走去。
那里，是传说中的积水区。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手电的光似乎都被浓厚的黑暗吞噬了。地面的水渍越来越多，从湿滑变成浅浅的积水。然后，他看到了那片“水域”——不是想象中的小水洼，而是一片几乎覆盖了整个角落的、漆黑如墨的水潭。水潭边缘，散落着一些破烂的家具、废弃的轮胎，水面上漂浮着油腻的污垢和难以辨认的白色絮状物。
死寂。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但林凡能感觉到，那潭死水之下，有什么东西。一种冰冷的、充满恶意的注视感，从水底蔓延上来，锁定了他。
影子在他脚下剧烈地波动起来，不再是模糊的边缘，而是像烧开的沥青一样翻涌，一种强烈的捕食冲动顺着链接冲击着林凡的意识。它想扑进去！
“冷静点！”林凡在心里低吼，死死定住脚步。他用手电光扫过水面，水面平静得诡异，连一丝涟漪都没有。
突然，一阵极细微的、像是很多人在同时低声啜泣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声音不是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钻进他的脑髓！
林凡头皮发麻，手电光猛地扫向声音来源——水潭中央。
水面开始冒起细密的气泡，咕嘟咕嘟，仿佛水下有巨大的生物在呼吸。接着，一个个模糊、惨白、肿胀的人形轮廓，缓缓地从漆黑的水底浮了上来。它们没有清晰的五官，身体像被泡烂的馒头，散发着浓郁的怨念和死亡气息。不是一个，是十几个，几十个！它们密密麻麻地浮在水面，空洞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林凡！
是水鬼！而且是一群！
“呜——！”
凄厉的尖啸声猛地炸开，不再是低泣，而是能撕裂灵魂的噪音！整个地下车库的温度瞬间降到冰点！那些水鬼同时动了，带着滔天的怨气，掀起污浊的黑水，如同离弦之箭般朝林凡扑来！
“动手！”林凡再也顾不得恐惧，求生本能和影子的饥渴驱动着他，在心中发出了指令！
几乎在他念头响起的同一瞬间——
“轰！”
他脚下的影子不再是蔓延，而是爆炸般地膨胀开来！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瞬间淹没了林凡身前的大片区域！黑暗变得更加纯粹，吞噬了手电的光，形成一个不断扩散的阴影领域！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水鬼，一头撞进了这片活动的黑暗里。
没有声音，但林凡“看”到了——影子的领域里，伸出无数只漆黑的、扭曲的“手臂”，精准地抓住了那些水鬼。水鬼发出无声的挣扎，它们身上的怨气、阴冷的能量，像被抽水机抽取一样，迅速被那些影之手撕扯、吞噬，融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几个呼吸间，最先冲进来的几个水鬼就彻底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但后面的水鬼更多！它们悍不畏死，前仆后继！影子的黑暗领域在吞噬了数个水鬼后，似乎变得更加凝实、范围也更大，但它吞噬的速度，似乎赶不上水鬼扑来的数量！
一只速度极快的水鬼突破了影子的防御边缘，惨白肿胀的手爪带着阴风，直抓林凡的面门！那腐烂的恶臭几乎扑鼻！
“滚开！”林凡亡魂大冒，下意识地挥出手中的橡胶警棍！
“噗！”一声闷响，像是打在了浸水的烂木头上。警棍穿过了水鬼的身体，但只是让它虚幻的身影波动了一下，冰冷的触感反而顺着手臂蔓延上来！
没用！物理攻击效果微乎其微！
而影子正全力对付正面的大群水鬼，似乎无暇顾及这个侧面的偷袭者！
就在水鬼的利爪即将触碰到林凡眼睛的瞬间——
林凡脑中灵光一闪，或许是本能，或许是影子传递的战斗方式，他福至心灵地将自己的意志——那种强烈的“驱逐”、“毁灭”的念头——集中起来，顺着与影子的链接，狠狠地“砸”向了那只偷袭的水鬼！
“嘶——！”
偷袭的水鬼发出一声尖锐的痛楚嘶鸣，抓向林凡的动作猛地一滞，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击中，瞬间淡化了不少！
有效！精神力攻击有效！
与此同时，主体战的影子似乎也受到了林凡意志的加持，黑暗领域猛地一涨，如同巨兽合拢嘴巴，将剩余的大部分水鬼一口吞没！吞噬的速度骤然加快！
凄厉的尖啸变成了绝望的哀嚎，然后迅速减弱、消失。
几秒钟后，阴影领域如同潮水般退去，缩回林凡脚下。车库恢复了之前的死寂，只有手电光柱孤独地晃动着。那片漆黑的水潭，此刻平静无波，只是颜色似乎淡了一些，水面上那些惨白的身影也全部消失了。
结束了。
林凡脱力地单膝跪地，用警棍支撑着身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已经流进了眼睛，一片酸涩。刚才那短暂而激烈的战斗，几乎耗尽了他所有力气，尤其是最后那一下精神冲击，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
而就在这时，一股远比上次吞噬红衣厉鬼时更庞大、更混乱、更污浊的信息流，夹杂着溺水的绝望、冰冷的怨恨、淤泥的窒息感，如同海啸般冲进了他的脑海！
“呃啊……”林凡捂住头，发出痛苦的呻吟，眼前阵阵发黑。无数张被水泡得浮肿变形的脸在他眼前闪过，冰冷的潭水仿佛灌满了他的肺叶……
同时，一种冰冷的、满足的“饱腹感”也从影子那边反馈回来，并伴随着一丝微弱的、似乎壮大了些许的意识波动：
“饱……了……还有……更多……”
更多？林凡强忍着呕吐感和精神撕裂的痛苦，抬起头，惊恐地看向那片看似恢复平静的死水潭。难道……这潭水底下，还有更可怕的东西？刚才那些，只是开胃菜？
他不敢再停留，挣扎着爬起来，几乎是连滚爬爬地朝着来时的路跑去。背后的黑暗如同活物，无声地注视着他逃离的背影。
这一次，他不仅是猎手，也更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同时也是……被观察、被喂养的猎物。这个车库，这个商场，隐藏的秘密远比他想象的更深。
而影子在饱餐一顿后，传递出的那个“更多”的意念，像一颗冰冷的种子，埋在了林凡的心底。
（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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