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大地冰雪渐融,春意萌发,东山控制区内的整合与建设如火如荼。而在千里之外的南方,却是另一番景象——潮湿闷热的空气里,弥漫着战争阴云、殖民气息与纸醉金迷交织的复杂味道。
上海,这座被誉为“东方巴黎”的远东第一大都市,如今已成为孤岛般的存在。四周烽火连天,租界之内却依旧歌舞升平,仿佛乱世中的一片畸形的乐园。各国势力、各方人物在此汇聚、角逐,暗流汹涌。
一艘来自北方的货轮,缓缓停靠在黄浦江码头。船上走下的乘客中,夹杂着几名气质精干、眼神警惕的“商人”和“学徒”。他们便是凌锋精心挑选,首批派往南方建立情报网络的“暗龙”先遣队员,队长代号“夜枭”。
他们的任务艰巨而明确:第一,潜伏下来,建立安全屋和联络点;第二,尽可能摸清“影武者”残余人员在沪的活动规律和联络对象;第三,接触南方爱国人士和潜在合作对象,悄然播撒种子。
初到上海,眼前的繁华与混乱让他们倍感压力。外滩矗立着风格各异的万国建筑,街上跑着老式的福特汽车和黄包车,西装革履的洋人、长衫马褂的商人、衣衫褴褛的难民摩肩接踵。
无线电波在空中交织,传递着各方密电;大街小巷里,青帮弟子、特务密探、革命志士的身影若隐若现。
“夜枭”小组行动极为谨慎。他们通过早已安排好的内线,以皮货行、药材庄学徒等身份为掩护,在法租界和华界交界处相对不那么起眼的地方租下了几处房产,建立了最初的安全屋和秘密电台点。
工作开展得异常艰难。“影武者”的人行踪诡秘,他们似乎吸取了在北方失败的教训,活动更加隐蔽,几乎不再直接参与街头行动,而是更深地隐藏在了租界的复杂人际关系和幕后交易之中。
先遣队只能从一些细微的蛛丝马迹入手:跟踪异常的资金流动(通过黑市钱庄),监听某些特定频率的无线电信号(虽然加密方式频繁更换),观察哪些洋行或实验室近期大量进口了特殊的工业原料或精密仪器。
过程缓慢而危险。一名队员在试图跟踪一名疑似与日籍工程师有接触的西方商人时,差点被巡捕房的暗探察觉;另一名队员伪装成电工想接近一栋可疑的公寓楼检查电表,却发现了隐藏的监控摄像头,不得不立刻放弃。
与此同时,关于南方中央军政府的动向也通过各种渠道汇集而来。南京方面对东山军的警惕和敌意与日俱增,不仅在国际上寻求援助,更在国内加紧舆论攻势,暗中将杨兴辰描绘成“拥兵自重、割据地方、疑似与苏俄勾结”的军阀,试图孤立东山政权。
然而,南方并非铁板一块。凌锋的情报人员也反馈,许多南方本地的士绅、工商界人士乃至部分非嫡系军队将领,对南京的横征暴敛和消极抗战早已心怀不满,对北方东山军屡挫日寇的战绩则暗怀钦佩。只是迫于形势,敢怒不敢言。
这一日,“夜枭”小组捕捉到一个重要信息:通过监听和交叉比对,他们发现近期有几批标注为“实验设备”的货物,从香港经海路运抵上海后,并未进入任何已知的大学或研究机构,而是存入了一家瑞士洋行的仓库。
随后又被几辆没有标识的卡车在深夜提走,最终消失在了公共租界西北角的区域。那片区域工厂和仓库林立,人员混杂,排查难度极大。
“很像‘熔炉’前期的手法!”“夜枭”立刻将这一发现加密发回奉天。
奉天督军府内,杨兴辰看着南方传回的情报,眉头紧锁。“影武者”果然贼心不死,试图在南方利用租界的特殊环境,重启他们的危险研究。公共租界情况复杂,涉及多国利益,根本无法进行武力清剿。
“必须找到确切地点,掌握实质证据,或者……从源头掐断他们的物资供应。”杨兴辰沉思片刻,下达指令:“命令‘夜枭’,继续紧盯这条线,但安全第一,切勿冒险深入。同时,尝试接触上海本地有势力的爱国商人,或许能从商业渠道获得更多信息。”
而在南方的另一端,香港。一家豪华酒店的宴会厅内,正在举行一场慈善晚宴,名流云集。
一位身穿考究西装、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正与几位外国银行家侃侃而谈。他叫陈嘉庚,著名的南洋华侨领袖,爱国实业家,此次回国正是为了考察国内抗战情况,筹划捐助事宜。他对北方东山军的战绩早有耳闻,心生敬意。
宴席间隙,一位侍者悄然递给他一张折叠的字条。陈嘉庚不动声色地打开,上面只有一行字:“北地友人,问陈先生安好,盼有机缘一叙。”落款是一个简单的图案:一座山的轮廓。
陈嘉庚心中一动,立刻明白了这“北地友人”指的是谁。他微微点头,将字条收好。这是他抵达香港后,收到的第二个来自北方的隐秘信号了。显然,那位年轻的东北少帅,其目光和触角,已经敏锐地投向了南方。
他望向窗外维多利亚港的夜色,心中感慨万千。北方军民在浴血奋战,南方却仍是一片醉生梦死、勾心斗角的景象。或许,真的需要一股强大的新生力量,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几天后,通过中间人牵线,陈嘉庚与一位代表“北方实业公司”的“经理”,在香港一家安静的茶馆进行了一次秘密会晤。双方就抗战形势、物资运输、后方建设等话题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的交流。陈嘉庚对北方表现出来的务实、高效和远见印象深刻。
临别时,“经理”委婉提出:“如今南北阻隔,交通不便,许多有利于抗战的物资和技术交流困难重重。听闻陈先生在南洋和沪上人脉广泛,不知能否在某些方面,为我北方军民提供一些便利?例如,帮忙留意一些特殊的技术人才或设备的流向?”
陈嘉庚沉吟片刻,郑重答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只要是利于抗战之事,陈某义不容辞。我会尽力而为。”
一条连接南北的隐秘渠道,就此初步建立。
消息传回奉天,杨兴辰稍感欣慰。在南国密布的乌云中,总算透下了一缕微光。虽然“影武者”的巢穴尚未找到,与中央的明争暗斗日趋激烈,但南方的暗桩已然初步立下,爱国的力量也在悄然凝聚。
他知道,这场围绕国家命运的斗争,战场早已不局限于烽火连天的前线,更延伸到了这没有硝烟的南方都市、错综复杂的国际舞台和人心向背的无形疆域。
他铺开信纸,亲自给陈嘉庚回了一封加密信件,信中除了感谢,更附上了一份极其敏感的清单——列出了“星火”项目可能急需的几种核心禁运物资和零部件。
这是一步险棋,也是一次试探。他要看看,南方的水,到底有多深;也要看看,有多少人,在黑暗中选择与光明同行。
南国的风云,正愈聚愈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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