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大汉帝国:四百年兴衰风云录 > 第三十六章 少年天子刘弗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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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春的五柞宫,帘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七岁的刘弗陵被宫人牵进来,小手紧紧攥着金日磾的衣角。

他刚从云阳宫回来,母亲钩弋夫人的灵柩还停在那里,宫人说“娘娘去给先帝祈福了”,可他分明看见父亲昨夜对着母亲的玉佩落泪。

“立少子弗陵为皇太子。”武帝的声音突然弱下去,目光扫过四人,“霍光为大司马大将军,领尚书事;金日磾为车骑将军,典宿卫;上官桀为左将军,护宫闱;桑弘羊为御史大夫,掌财赋——你们四人,共辅少主。”

话音未落,烛火猛地跳了一下,随后便平稳下来。这位统治大汉四十四年的帝王,终究没能熬过这个春天。

01辅政三角

武帝驾崩后,刘弗陵帝即位,是为昭帝。

第一个早朝,霍光站在殿上,看着阶下官员们疲惫的脸:武帝连年征战,先打匈奴再平南越,国库早被掏空,如今这烂摊子,得靠他们四个撑起来。

最先让他安心的是金日磾。这位匈奴休屠王的太子,十四岁降汉时还是黄门养马的奴隶,如今却成了大汉的车骑将军。

每天黎明前,金日磾总会提前守在宫门前,连宫里的侍卫都知道:“金将军在,没人敢靠近宫门半步。”

有次宫中闯入刺客,金日磾赤手空拳扑上去,左臂被匕首划开半尺长的口子,却死死按住刺客的手腕,直到禁军赶来。

霍光去看他时,他正用匈奴语给儿子金赏讲草原的故事,见霍光进来,只淡淡道:“臣是大汉的将军,护陛下是本分。”

可这份安心没撑过半年。始元元年九月,金日磾咳着血递上辞呈,脸色白得像纸。

他从枕下摸出枚铜制护身符,上面刻着匈奴的狼图腾:“臣本异族,却蒙陛下不弃……以后,就靠大将军护着小陛下了。”

金日磾的葬礼办得简单。昭帝站在灵前,小手攥着那枚护身符,突然抬头问霍光:“霍将军,金将军还能回来吗?”

霍光蹲下身,把孩子的手拢在掌心:“他会变成天上的星星,看着陛下把大汉治好。”

金日磾走后,上官桀成了霍光最亲近的同僚。两人本是儿女亲家,上官桀的儿子上官安娶了霍光的女儿,府里往来时,上官安总拉着霍光的儿子霍禹喝酒:“以后咱们两家,要一起保小陛下坐稳江山。”

变故出在始元三年的春天。上官安揣着一碟蜜饯闯进霍光书房,脸上堆着笑:“岳父,我女儿今年六岁了,不如让她入宫做皇后?小陛下也九岁了,正好般配。”

霍光手里的毛笔顿了一下,墨汁在纸上晕开一团黑:“孩子还小,不合礼制。再说,皇后之位关乎国本,怎能如此草率?”

“礼制算什么?”上官安的笑僵在脸上,“鄂邑长公主都答应帮忙了!你不就是怕我上官家权势大,压过你霍家吗?”说完摔门而去。

没过多久,宫里就传来消息:上官安的女儿被册封为皇后。

霍光站在朝堂上,看着上官桀越来越疏远的眼神,忽然想起金日磾临终前的话:“权力这东西,最能磨碎交情。”

02内外朝博弈

始元四年的关中旱灾,成了内外朝矛盾的导火索。

外朝以桑弘羊为首,坚持要延续武帝时期的盐铁官营政策:“边军还等着粮草!要是废了盐铁官营,匈奴再来袭扰,咱们拿什么抵挡?”

朝堂上,桑弘羊拍着案,把盐铁账簿摊在地上,“去年盐铁收入占国库的六成,一旦停了,流民只会更多!”

内朝以霍光为核心,主张“休养生息”:“武帝末年,天下户口减半,百姓连饭都吃不上了。如今当务之急是让流民回乡种地,不是盯着盐铁的收入。”

他递上胶东郡的奏折,“你看,王成在胶东减免赋税,流民已经回乡八万多了。”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时,昭帝突然开口:“桑大夫,百姓要是没饭吃,就算国库堆满钱,又有什么用?”十二岁的孩子声音不大,却让满朝文武都静了下来。

桑弘羊愣住了,半晌才躬身道:“陛下所言极是,臣知错。”

这场争论后,内外朝达成了第一次妥协:霍光奏请昭帝,先减免三辅地区的田租,开放长安太仓赈济灾民;桑弘羊则保留了边郡的盐铁官营,确保边军开支不受影响。

可矛盾终究没彻底解决。始元六年,昭帝下诏召开盐铁会议,让全国各地的贤良文学与外朝大臣辩论盐铁政策的利弊。

辩论会上,贤良文学们指着桑弘羊的鼻子:“盐铁官营让物价飞涨,贫民只能木耕手耨!去年临淄的盐价,比十年前涨了三倍,这不是逼百姓造反吗?”

桑弘羊立刻反驳:“没有盐铁官营,边军的冬衣都做不出来!元狩年间,要是没有盐铁收入,陛下怎能打败匈奴?”

双方吵了整整三个月,最后还是昭帝拍了板:“罢榷酤(酒类专卖),减盐铁官——内地的盐铁官撤掉一半,边郡的保留,既让百姓得实惠,也别让边军受冻饿。”

这份决议,既没完全否定桑弘羊的政策,也体现了霍光“民生为本”的主张,成了西汉从“穷兵黩武”转向“文治安民”的关键转折点。

可上官桀和桑弘羊却没打算善罢甘休。元凤元年夏天,长安热得像蒸笼,上官桀让人把一封伪造的燕王书信递到昭帝面前:“陛下,霍光擅自调动军队,还私藏亡命之徒,这是要谋反啊!”

昭帝捏着信纸,指尖微微发白。他记得这位燕王叔叔,去年还送来过一匹千里马,可上个月杜延年密报,说燕王在蓟城联络旧部,还和上官桀来往密切。

第二天早朝,霍光没来——他躲在画室里待罪,案上摆着那份“谋反”的书信。上官桀站出来,声音洪亮:“霍光谋反证据确凿,请陛下下旨捉拿!”

“胡说!”昭帝突然站起来,把信纸拍在案上,“大将军调兵在长安附近,才过了十天,燕王在千里之外的蓟城,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这信是假的!”

满朝文武都愣住了。十四岁的少年天子走下御座,走到上官桀面前,眼神冷得像冰:“上官将军,你敢说这信不是你伪造的?”

上官桀“扑通”跪倒在地,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昭帝没看他,反而让人去画室请霍光:“大将军是先帝托付的忠臣,谁敢再污蔑他,定斩不饶!”

那天下午,霍光走进未央宫时,看见昭帝正坐在阶下喂兔子,上林苑的兔子是武帝时期养的,昭帝总说“它们见的事多,知道谁是好人”。

“大将军,”昭帝递给他一根胡萝卜,“以后朝堂上的事,咱们一起商量,别再一个人扛着。”

霍光接过胡萝卜,突然红了眼眶。他终于明白,这位少年天子,早已不是需要“周公背负”的孩子了。

03民生为本

昭帝亲政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解决民生问题。

始元二年的青州蝗灾,曾让霍光愁得睡不着觉。当时桑弘羊主张“移民关中”,认为把灾民迁到富庶地区,既能解决灾情,又能充实关中人口。可杜延年却提出反对:“灾民离乡背井,容易生乱。不如就地赈济,让他们捕蝗换粮。”

昭帝听完,立刻拍板:“就按杜大夫说的办!捕满一石蝗虫,给两斗粟米,再给一把新镰刀,让百姓既能活命,又能种上庄稼。”

杜延年带着稻种和农具出发时,昭帝特意叮嘱他:“告诉百姓,朕等着他们的好消息,等着青州的稻田变黄。”

在临淄县的田埂上,杜延年遇见了老农王二。老人的庄稼全被蝗虫啃了,正坐在地头上哭,手里的破锄头豁了口。杜延年把稻种递过去:“老丈,这是关中的良种,四十天就能收,官府还帮你耕地。”

“官府还管咱们?”王二抹着泪,半信半疑地接过稻种。可当他看见县太爷挽着袖子在田里捉蝗虫,看见劝农使者教大家如何分辨蝗虫的卵,如何补种庄稼时,他终于扛着锄头站起来,跟着乡亲们下了地。

那年秋天,青州的稻田真的黄了一片。王二捧着新收的谷子,跑到县城的石碑前磕头。石碑上刻着昭帝的诏令:“民为邦本,本固邦宁”。

消息传到长安,昭帝把胶东太守王成召来,封他为关内侯。王成跪在未央宫前,捧着赏赐的黄金哽咽:“都是陛下让百姓有了活路啊!”

除了赈灾,昭帝还把上林苑的一半土地租给了农民。太仆寺的官员来报,皇家的马匹从四万匹减到了一万五千匹,昭帝笑着说:“马匹少了没关系,只要百姓的粮仓满了,比什么都强。”

在边疆,昭帝也没放松。元凤四年,楼兰王勾结匈奴,劫杀汉朝商队。傅介子主动请缨出使楼兰,带着十名卫士,骑着骆驼走进了楼兰国。

“大汉天子有礼物送大王。”傅介子在宫殿里坐下,身后的卫士捧着锦盒。

楼兰王眯着眼刚要伸手,傅介子突然抽剑,一剑刺穿了他的胸膛。

宫殿里的侍卫乱作一团,傅介子举起楼兰王的头颅,大声道:“谁再通匈奴,这就是下场!大汉立尉屠耆为王,保你们平安!”

消息传回长安时,昭帝正在跟霍光下棋。他落下一颗白子,笑着说:“傅介子做得好,让西域知道,大汉的旗不能倒。”

后来尉屠耆求汉朝在伊循城屯田,昭帝立刻派了三百士兵过去,那些士兵带着农具和稻种,在沙漠边缘种出了绿油油的庄稼,成了西汉在西域的第一个据点。

元凤六年,匈奴虚闾权渠单于派人来求和,带着一千匹好马和十车皮毛。

昭帝在未央宫设宴,看着匈奴使者跪地行礼,突然想起金日磾。要是那位匈奴将军还在,一定会笑着举杯,说“胡汉一家,天下太平”吧。

在昭帝的治理下,户口从武帝末年的三百二十万户,增至三百六十万户;粮价从“米石万钱”,降到“米石三十钱”;边地的烽火稀了,田间的笑声多了;西域的商队带着玉石和香料来长安,匈奴的使者捧着盟约来求和。

后来《汉书》里写:“至始元、元凤之间,匈奴和亲,百姓充实,举贤良文学,问民所疾苦,议盐铁而罢榷酤,尊号曰‘昭’,不亦宜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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