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血还在往下淌,我用手背一抹,温的,顺着指缝滴在石板上。脚边那道环形裂痕里,符文闪了半息便暗下去。李沧溟走了,可他留下的压意没散,像一层铁皮裹在肩头,沉得人喘不动气。
我没动,盘膝坐下,把柴刀横在腿上。残鼎在储物袋里发烫,不是灼,是闷烧那种热,像是里头有什么东西醒了,在敲门。
闭眼,引《玄黄诀》第一重口诀。火毒从四肢往膻中收,像拉一条粗铁链,每寸都磨着经脉生疼。识海翻腾,灰蒙蒙一片,忽然裂开一道口子,有人站在废墟里等我。
他穿锦袍,披旧甲,手里也握着一把柴刀——和我的一模一样。眉眼和我像,但那股劲不对。他站得笔直,眼神冷,没有一丝烟火气,不像在泥里打过滚的人。
“你来了。”他说。
我没应声。他在识海里,我在识海外,可我知道,这不是幻象。这是陈无涯,那个死在二十年前、把魂塞进刀里的疯子。
“你一直想让我变成你。”我开口,声音哑,“昨夜竹林那一战,你借我的手出力,火毒与残魂交汇时,你在推。”
他不否认:“你不该活着。这具身体本该在测灵根那日就废掉。是你体内那点火毒撑住了命,也是它引来了我。”
“所以呢?你现在要接管这身子,替我走完你的路?”我冷笑,“穿锦袍,讲规矩,对着天道磕头求个飞升名额?”
他盯着我:“你不配谈飞升。你连宗门真传都没当过一天。”
“我不配?”我抬手抹了把脸,血沾在掌心,“我七岁进柴房劈柴,为了一块冷饼跟监工对撞三次头;十岁偷练《淬骨诀》,画符画到手指裂开;十五岁被赵罡踩进泥潭,咬着他手腕啃出血才爬出来。你说我不配?那你告诉我,你挨饿的时候,有没有舔过别人碗底的剩饭?你被人踩住脖子时,有没有闻过对方靴子上的马粪味?”
他沉默。
“你不是我。”我盯着他,“你是世家出身,师门捧着,长老护着,走到最后一步,还能谈条件。可我从一开始就没得选。我不是你复活的容器,也不是你未竟之志的替身。你要破局,可以,但我得用自己的方式。”
“若你不接受传承,如何承载鼎中之力?”他声音低下来,带着一丝讥讽,“你以为光靠意志就能点燃玄黄?”
“我不用你给的力量。”我咬破指尖,血滴在石板上,画了个歪斜的符阵——当年在柴房地板上照着残卷临摹的那个。线条不齐,角不对称,是我唯一会的东西。
我把柴刀插进符阵中央。
“我用我自己活出来的。”
话落刹那,刀身震了一下。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越来越急。一股热流从刀柄窜上手臂,直冲心口。残鼎在储物袋里轻鸣,像是回应什么。
柴刀表面,浮出四个古篆——**转世之剑**。
金光如焰,却不刺眼,像是从刀骨里烧出来的。那光扫过我的脸,映进识海。陈无涯的虚影退了一步,第一次露出震动的神色。
“你说这鼎只认血脉?”我盯着他,“可它现在认的是这把刀,是这道符,是我在泥里爬出来的命。你当年或许强,但你输了。因为你到最后,还在指望别人给你一个机会。而我——”
我握住刀柄,金光顺着手臂蔓延至肩头:“我从来不信什么机会。我信的是,只要刀还在手上,就能劈开一条路。”
他看着我,良久,忽然笑了。
“好。”他说,“这一剑……或许真能斩开天。”
虚影开始淡去,像风卷灰烬。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他留下一句话:“鼎不会说话,但它会等。等一个不怕死、也不怕活的人。”
识海恢复寂静。我睁眼,天还没亮透,竹叶间漏下几缕青灰光。鼻血止了,胸口那股撕扯感也平了。火毒安静地伏在膻中,不再乱窜,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属。
我拔起柴刀,刀身上的字隐了下去,但握在手里,能感觉到一点温热,像心跳。
残鼎也不再发烫,反而变得清凉,贴着腰侧,像一块沉静的石头。
我知道,刚才那一幕不是幻觉。玄黄鼎认了。不是因为我是陈无涯的血亲,不是因为我觉醒了记忆,而是因为我拒绝成为他。
我不是转世。
我是拎着刀走过来的人。
竹林深处,风动了一下。远处那块埋着阵眼的青岩微微一颤,符纹亮了半瞬又灭。有人在试探边界,不敢进来,也不肯走。
李沧溟的人还在。
我站起身,拍掉衣摆上的尘土,把柴刀扛回肩上。脚步往前,却没走向禁地入口。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在等一个人。
昨夜桃林里,她撕下面具,眼角那道疤红得刺目。她说她是林晚照,是陈无涯的师妹。她说我是变数。
可变数不该听命于任何人,包括她。
如果她也想把我推进某个局,那这一局,必须由我来定规矩。
前方小径蜿蜒,雾气未散。我靠着一根竹竿站着,目光落在三丈外那片空地上。那里有一块石台,是阵眼交汇点,谁踏进去,都会触发预警。
我等着。
等她出现。
等她开口说第一句话。
等她发现,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人摆布的杂役弟子。
柴刀轻轻晃了下,刀尖垂地,划出一道浅痕。
雾中传来脚步声。
不是李沧溟。
节奏稳,落地轻,像是刻意放慢。
来人穿着药园长老的青袍,袖口绣着半朵枯莲。
她站在雾边,没再往前。
“你比我想的更快。”她说。
我抬头,看着她。
“楚红袖。”我叫她现在的名字,“你昨晚说,后山有局。”
她点头。
“现在。”我握紧刀柄,“我要听全的。”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