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鼎在储物袋里震动,像有东西在里面缓缓爬动。我靠在药园外的石墙上,左手掌心还残留着金线的灼感,火毒与那股从残魂中渗出的力量纠缠着,在经脉里横冲直撞。每走一步,骨头缝都像是被砂石磨过。
我没有回头。守阁长老站在禁层门口,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也没看见。可我知道,刚才那一战,不可能没人察觉。只是有人不想管,有人不能管。
楚红袖能护我一次,未必能护第二次。
我咬牙撑着柴刀前行,指尖发麻。怀中的玉简滚烫,三行古字在我脑海里翻腾,却一个字也记不真切。不是记不住,是它们根本不需要记——它们本就刻在我的命里。
药园的桃树开了,粉白的花瓣落在肩头,我没拂去。门没关,石桌旁坐着一个人,背对着我,手里捏着一株枯草。
她知道我会来。
“你伤得很重。”她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冷得像冬夜井水。
我把残鼎放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裂纹里的金光微弱,但仍在跳动,如同垂死之人的呼吸。
“李沧溟来了。”我说,“他想夺鼎,也想杀陈无涯的魂。”
她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脸上,又滑到掌心那道还未愈合的伤口上,盯着那缕若隐若现的金线,看了很久。
“你活下来了。”她语气平淡,像是早就知道结果。
“我不是来听你说这个的。”我盯着她的眼睛,“我要知道,你到底是谁。”
她没动,也没笑。只是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的脸颊。然后,一点一点,撕下了那层薄如蝉翼的面具。
皮肉分离的声音很轻,像纸张被揭起。可我的心跳却猛地一顿。
她的脸变了。不再是我熟悉的药园长老模样。眼角多了一道旧疤,斜斜划过颧骨,像是多年前被人用刀锋挑破。眉眼间透出一股久埋尘土的锐气,不属于这个宗门,也不属于现在。
“林晚照。”她说,“两百年前,我是陈无涯的师妹。”
我没有震惊,也没有质疑。我只是看着她,等她继续说。
她低头看着残鼎,眼神第一次有了波动。
“那天夜里,他们把他绑在献祭台上,说他是逆天而行的疯子。可我知道,他不是要飞升,是要斩断这根拴住所有人的锁链。”她声音低了下来,“他们烧了他的肉身,以为魂魄也会随之湮灭。可我在最后一刻,用秘法将他的残魂封进了那把柴刀——你祖上传下来的那把。”
我握紧了腰间的刀柄。冰冷的铁锈味顺着掌心传来。
“为什么?”我问,“你明明可以自己去做。”
“因为我不是变数。”她抬眼看着我,“他是死人,你是活人。他走到了尽头,而你,才刚开始。”
我冷笑:“所以你这些年,每月初一子时召见我,替我压下魔气,挡下化神修士的一击……都是为了今天?”
“是。”她答得干脆,“若你真是个废物,我早让你死在测灵根那天。可你一次次活着,一次次打破规则。你不信命,也不服输。这才是《玄黄诀》选你的原因。”
我盯着她:“那你现在还想瞒什么?李沧溟怕的到底是什么?”
她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块令牌。正面刻着“药”字,背面半枚火焰纹,与我掌心金线的形状完全吻合。
“这是开启后山禁地的钥匙。”她说,“也是当年陈无涯留下的最后布局。”
“他没打算逃。”她继续道,“他故意留下阵图,让李沧溟以为夺走了机缘。其实真正的东西,从来不在鼎里,也不在功法里。”
“是什么?”
“是‘局’本身。”她站起身,走到桃树下,抬头看飘落的花瓣,“李沧溟以为他在猎杀一个残魂,其实在踏入藏经阁那一刻,就已经成了棋子。你以为你在追寻真相,其实你一直在走他为你铺好的路。”
我握紧令牌,指节泛白。
“那你呢?”我问,“你又是哪一边的?”
她回头看着我,嘴角竟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我是壳。”她说,“楚红袖是假名,药园长老是身份,二十年来,我藏在这具躯壳里,只为等一个人醒来——等你拿起那把柴刀,走上那条没人敢走的路。”
风穿过桃林,吹动她的衣角。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像在看一个早已注定的命运。
我转身欲走。
“明日辰时。”她在身后说,“后山见。”
我没有回头。
走出十步,她忽然开口:“陈昭。”
我停下。
“真正的局,从来不是谁赢谁输。”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刀锋刮过耳膜,“而是——有没有人敢动手去斩。”
我迈步向前,手中令牌紧贴掌心,与那道金线隐隐共鸣。
药园深处,桃树影下,她站着不动,身影渐渐融进花影。
我握紧柴刀,脚步未停。
前方山雾弥漫,一条小径通向后山深处。
日头正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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