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捧着木牌站在门口,指尖发白,声音压得极低:“陈师兄,执法堂让我送来这个……说是您申请调阅前尘录的许可批下来了。”
我伸手接过,木牌尚带体温,边角刻着藏经阁禁层的符纹。没多问,也没道谢。他退后两步,转身离去,脚步轻得像怕惊动什么。
我攥紧木牌,抬步就走。
夜风穿廊而过,吹不散心头那股沉劲。从赵罡之死到王二狗残臂,从魔修令牌到楚红袖失踪,线索如藤蔓缠绕,越理越深。如今终于能踏进一步——那二十年前被掩埋的真相。
藏经阁后殿,石门紧闭。
守阁长老立于门前,灰袍垂地,目光如钉:“禁层非金丹不得入,你可知规矩?”
我不答,只将木牌递出。他扫了一眼,眉头皱起:“此令虽真,但还需血脉验证。你非宗亲,如何启阵?”
我抽出楚红袖给的那枚“药”字令,同时划破指尖,血滴落门上。血光微闪,石门纹丝未动。长老冷笑将起,却在下一瞬僵住——门内传来一声极轻的嗡鸣,仿佛有东西在回应。
血纹锁缓缓退散,石门自开。
我迈步而入,身后未留一句解释。
禁层内无灯,却有微光自玉台中央浮起。一座三尺玉简悬于半空,表面封着七道符印,每一道都刻着“禁”字。我走近,火毒在经脉中悄然流转,左手背火焰纹忽地发烫。
玉简感应到了什么,轻轻震颤。
我盘膝坐下,不再犹豫,催动火毒循臂而上,直逼掌心。当热流触及玉简表面时,那残缺符文竟与火焰纹同频跳动,封印一道道剥落,无声无息。
玉简腾空,光华暴涨。
画面浮现——雨夜,雷鸣撕裂天际。一名男子持柴刀立于禁地石门前,衣袍尽湿,背影挺直如剑。他抬头望天,眉骨一道深疤渗血,正是我左眉旧伤的位置。
陈无涯。
我心头一震。
他缓缓转身,刀锋已断,半截埋在泥中。身后黑影掠动,李沧溟手持一柄漆黑短锥,悄然逼近。电光闪过,那锥尖竟泛着血纹,直刺陈无涯后心。
陈无涯似有所觉,猛然回身,断刀横扫。李沧溟冷笑,身形一闪,避过刀势,反手将短锥插入他肩胛。血光炸开,陈无涯闷哼一声,单膝跪地。
“你早该死了。”李沧溟声音冰冷,“二十年前你破阵失败,本该魂飞魄散。我留你一命,只为今日取你鼎中精魄。”
陈无涯咬牙抬头,嘴角溢血:“你盗我功法,篡我阵图,还要夺我残魂……可你忘了,玄黄鼎认主,不认贼。”
“主?”李沧溟嗤笑,“一个连肉身都保不住的残魂,也配称主?等我炼化你最后一点意识,这宗门,这天地,都将归我掌控。”
话音未落,他双手结印,黑气缠绕陈无涯周身,似要抽离其魂。陈无涯猛然抬头,眼中金光暴涨,左手狠狠划过眉心,鲜血喷洒在断刀之上。
刀身嗡鸣,竟腾空而起,直插石门。
石门裂开一道缝隙,内里金光涌动,一尊残鼎缓缓升起。陈无涯拼尽最后力气,将手按在鼎上,口中低语:“只要刀还在,我就没输。”
下一瞬,黑气暴涨,李沧溟一掌拍碎其天灵。陈无涯身体一僵,缓缓倒下,手中仍紧握断刀。残鼎悲鸣一声,沉入石门深处,封印重启。
画面戛然而止。
我坐在玉台前,呼吸沉重,额头冷汗滑落。那不是记忆,那是真实发生过的生死一战。而我……为何如此熟悉?
玉简忽然剧烈震颤,光华扭曲。一股意识如潮水般涌入识海,冰冷、苍老,却带着无法言说的悲恸。
我咬牙守住灵台,眼前景象再变——
依旧是那雨夜,但视角不同。我“看”到自己倒在地上,魂魄被残鼎吸走,肉身焚尽成灰。可就在最后一刻,一道金光自鼎中射出,裹住一缕残魂,没入虚空。
而后,画面跳转至一间破旧柴房。婴儿啼哭,火光映照墙壁。一名女子将一块断刀碎片贴在婴儿眉心,低声念咒。金光渗入肌肤,化作一道疤痕。
那是我。
我猛地睁眼,心跳如雷。
玉简前,一道模糊人影跪坐着,背影佝偻,肩头不断滴落血色光点。他缓缓抬头,面容竟与我七分相似,只是眉宇间刻满沧桑,眼角裂痕如刀劈过。
他望着我,嘴唇未动,声音却直接在识海响起:
“我不是你的前世……”
我喉咙发紧,想说话,却发不出声。
“我是你本该死去的那一部分。”
他抬起手,指尖轻点自己心口,一滴晶莹血泪滑落,悬浮半空。那泪中映着无数画面——我从未经历,却熟悉如呼吸:柴刀劈开石门、残鼎吸魂、肉身焚尽、魂魄封刃……
血泪飞来,直入我眉骨旧疤。
刹那间,剧痛炸开,仿佛有另一段人生强行灌入。我抱住头,冷汗淋漓,耳边回荡着那句低语:“只要刀还在,我就没输。”
不知过了多久,痛感渐退。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仍端坐玉台前,手中紧握玉简,指节发白。眉骨处温热,那道旧疤裂开一道新痕,血丝缓缓渗出,滴落在玉简表面,竟被吸收。
玉简光芒微弱,似耗尽力量。
而那道人影,已消失不见。
但我清楚感觉到——他还在我身边。不是魂,不是灵,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与我同源,与我共生。
我缓缓松开手,玉简落回玉台,光华尽敛。
禁层寂静无声。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纹路隐隐泛金,像是被什么力量重新刻写过。火毒在经脉中不再躁动,反而如江河归海,静静流向左手背的火焰纹。
那纹路,此刻不再只是烙印。
它是钥匙。
是血脉的印记,是残鼎的召唤,是陈无涯未能走完的路。
我站起身,双腿有些发麻,却站得极稳。
石门仍在开启状态,守阁长老未再阻拦。我知道他看不见禁层内的事,也听不见那声血泪低语。这一切,只属于我。
我走向石门,脚步沉实。
就在即将踏出之际,怀中残鼎忽地一热。
不是震动,不是共鸣,而是一种……呼唤。
我停下,低头摸向储物袋。残鼎安静躺着,表面浮现出一道极细的裂纹,正缓缓渗出一丝金光。
那光,与玉简中残魂滴落的血泪,一模一样。
我伸手触碰裂纹,指尖刚碰到金光,便觉识海深处响起一声极轻的叹息。
“你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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