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像被一柄烧红的锥子狠狠搅动,玄黄鼎的碎片紧贴皮肉,烫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斩道剑还举在半空,剑尖指向那裂开的黑云,可手臂已经麻木,连指尖都在微微抽搐。刚才那一剑,不只是劈向萧明渊,更像是把我的命也一同斩了出去。
我没有倒下,也不敢倒。
我知道,只要膝盖一弯,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呼吸越来越沉,像是从井底往上爬,每吸一口都带着血腥味。我咬住牙关,强迫自己回想小时候劈柴的日子——三百斤重的铁木,一刀下去,手抖得握不住斧柄,可还得继续。那时候不懂什么修行,只知道停下就会饿死,娘和妹妹都没饭吃。
现在也一样。
我不能停。
我缓缓放下斩道剑,横在膝前。剑身上的裂纹还在流动金光,像活物的血脉。眉心那道暗金火焰纹渐渐冷却,左臂刺青也不再灼烧,可体内的灵力却乱成一团,十三道飞升者的残念仍在识海里回荡,低语、冷笑、叹息,分不清是劝我回头,还是逼我前行。
就在这时,腰间的玄阴珠轻轻震了一下。
不是错觉。
它原本只是月璃留下的保命之物,冷得像冰,从不动弹。可此刻,珠子竟有了温度,仿佛里面藏着什么东西,正一点点苏醒。
我低头看去,手指刚触到珠面,一道红影倏然逸出,凝在面前。
她穿着褪色的红袍,身形虚淡,眉眼冷峻,站在夜风里却不随风动。是楚红袖。
我没说话,也没问她为何出现。这二十年来,她每月抽走我三成灵力,说是温养法宝,实则让我始终无法突破瓶颈。我恨过,也怕过,但从未真正恨透。因为她从没杀过一个无辜之人,也从未在我最危难时退开。
“你撑得比我想的久。”她开口,声音不高,却穿透了夜风,“我以为你会在第三道虚影出现时就疯掉。”
我喉咙干涩:“那你希望我疯?”
“我希望你能死。”她直视我,“死在举剑之前。那样至少你还能当个普通人,而不是背负这种东西。”
我扯了下嘴角,没笑出来。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我左臂上:“两百年前,十三位飞升者齐聚南荒雪巅,立下一个约定——若天道终将腐朽,必有人持剑而起。他们不愿再做神明,只求一个凡人,能以血肉之躯,斩断枷锁。”
我盯着她:“所以你们等了两百年?”
“不是等陈无涯。”她说,“是等‘你’。他转世之后,魂魄散尽,唯有执念不灭。我们不信轮回,只信一个敢拔剑的人会不会真的出现。”
风忽然静了。
我闭了闭眼,想起幼年逃亡那夜,狼妖的利爪撕破了我的衣袖,我在泥地里滚了一圈,抓起柴刀反手劈断它的喉管。那时我不知道什么叫道,什么叫命,我只知道——我不砍它,它就咬死我和妹妹。
原来那柄柴刀,早就预示了今日这把斩道剑。
“你们选我?”我低声问。
“不是选。”她摇头,“是你自己走到了这里。李沧溟以为他在利用你,萧明渊以为你在他的棋盘上,可你早就跳出来了。你不是变数,你是他们当年不敢走的那条路。”
我睁开眼,看着她:“所以你留下玄阴珠,就是为了这一刻?”
她点头,抬手一挥,一卷泛黄的布帛凭空浮现,封口用朱砂画着一道符印。“这是《斩道诀》,陈无涯临终前亲手所书。他说,若后人真要举剑,不必学他如何运力、如何结印,只需明白一件事——斩道者,先斩己。”
布帛飘落,我伸手接过。
就在指尖触及的瞬间,火光自封印处燃起。
我没有躲,也没有扑灭。火焰顺着布帛迅速蔓延,焦边卷曲,字迹在火中扭曲、消失。我看着它烧,一点一点化作灰烬,随风飘散。
它本就不该存在纸上。
就像娘烧掉那封家书时说的:“有些东西,记在心里比写在纸上更久。”
火光映在我脸上,忽明忽暗。我闭上眼,任热浪扑面。识海深处,仿佛有钟声响起,一声,又一声,沉重而清晰。那不是功法口诀,也不是修炼要诀,而是一种……觉醒。
我知道了。
《斩道诀》不在纸上,而在这一烧之中。
它要你明知会死,仍敢点燃自己;
它要你清楚代价,还愿意走下去;
它不是教你如何斩天,而是问你——
你能不能,先把自己焚尽?
当我再睁眼时,楚红袖的身影已经开始消散。
“你要走了?”我问。
“留够了。”她说,“该说的说了,该给的给了。接下来的路,没人能陪你。”
“两百年前的约定,就此终结?”
她看了我一眼,嘴角竟有一丝极淡的弧度:“不,是开始了。”
红袍一荡,她的身影如烟散去,只余下一缕寒气缠绕在玄阴珠表面,久久不散。
我坐在石阶上,左手按地稳住身体,右手摊开,掌心还残留着些许灰烬。风一吹,全没了。
斩道剑横在膝前,剑纹依旧流转,像是在呼吸。胸口的碎片不再发烫,反而变得温润,贴着我的心跳轻轻起伏。眉心的火焰纹悄然隐去,左臂刺青也恢复平静,可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我不是为了复仇才举剑。
不是为了飞升才走这条路。
我是为了那些从未抬头看过天的人,还能有抬头的资格。
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我没有抬头。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断墙后跑出来,是阿春。她满脸焦急,头发凌乱,像是刚从什么地方逃出来。她冲到我面前,张了嘴,声音带着哭腔:
“他们把月璃关进了禁地,说要以妖魂祭炼净世莲!”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