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夜,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彻底吞没。
鹅毛般的雪片无声坠落,为这座权力中枢的巍峨城郭,披上了一层肃杀的银白。
牛栏街的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范闲与范建在书房内的彻夜密谈,最终将所有线索,都指向了东宫与二皇子府。
那位行事风格迥异,在军械库外一棍毙杀九品高手的靖王李承渊,则被他们暂时排除在了嫌疑之外。
他们无法理解,也无从揣测。
然而,这对父子并不知道,在李承渊那张波澜不惊的棋盘上,他们,连同整个京都都在聚焦的范闲,都不过是无足轻重的边角闲子。
他真正的目标,自始至终,只有那座屹立于百官之巅,看似最巍峨、最不可动摇的山峰。
当朝宰相,林若甫。
李承渊洞悉一切,他知晓这位权相光鲜袍服下最深、最痛的软肋。
长女林婉儿,自幼身患肺痨,药石罔效,每一次剧烈的咳嗽都像在撕裂这位父亲的心。
长子林大宝,心智不全,言行举止与三岁痴儿无异,是宰相府中最深沉的叹息。
这,便是他今夜釜底抽薪的最好契机。
……
相府,书房。
烛火摇曳,映照着林若甫鬓角的斑白。
他没有批阅堆积如山的奏折,只是静静地立于窗前,目光穿透玻璃窗,望着外面那片茫茫的白。
雪,下得真大。
一如女儿咳血那晚,冰冷,绝望。
他的眉头紧紧锁死,那张在朝堂上足以让百官噤声的脸庞,此刻只剩下一个父亲的忧虑与疲惫。
“林相,别来无恙。”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平淡,清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像一根冰锥,毫无征兆地刺入这片死寂。
声音的来源,是他的身后。
林若甫脊背的肌肉瞬间绷紧,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他猛然转身,袖中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攥成了拳。
只见书架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已悄然站立着一个身影。
来人身形挺拔,一袭玄色靖王袍服,金线绣成的麒麟在烛光下暗光流转,衬得那张年轻的面容愈发深不可测。
正是靖王,李承渊!
林若甫的瞳孔骤然收缩。
相府守卫森严,内三层外三层,皆是百战老兵,他是如何进来的?为何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
无数个念头在电光石火间闪过,可他毕竟是林若甫。
那份惊骇被他死死压在心底,面上已恢复了百官之首的沉稳与威严。
“靖王殿下?”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拔高的沙哑,试图掩盖那一瞬间的失态。
“殿下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李承渊仿佛没有察觉到他语气中的警惕与疏离,从阴影中走出,步履平稳,目光直接越过林若甫,望向了书房外那片沉沉的黑暗。
“本王此来,不为朝政,只为私事。”
他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
“本王听闻,郡主与大公子的身体,一直欠安。”
一句话,让书房内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林若甫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原本强作的镇定化为冰冷的戒备。
“殿下费心了。”
这四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代表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警告。
皇子深夜造访,直言自己儿女的顽疾,其意图昭然若揭。
对于这种拉拢,林若甫见过太多,也早已厌烦。
然而,李承渊接下来的话,却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本王有办法,能彻底根治他们的顽疾。”
李承渊缓缓说道,语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林若甫闻言,整个人愣住了。
他盯着李承渊那双深邃的眼眸,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玩笑或者试探。
但他失败了。
那双眼睛里,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短暂的错愕之后,一股被戏耍的怒意涌上心头。
林若甫的嘴角,勾起一抹夹杂着讥讽与疲惫的冷笑。
“殿下说笑了。”
他侧过身,做出一个送客的手势,语气中的不耐烦再也无法掩饰。
“若无他事,还请殿下回府。夜深了,老臣要歇息了。”
他不信。
一个字都不信。
为了婉儿和大宝的病,他访遍了天下名医,求遍了世间奇药,甚至暗中接触过鉴查院四处那些精通毒理药理的秘谍。
得到的答案,永远是束手无策。
现在,一个年仅十六岁,除了杀人之外看不出任何本事的皇子,竟敢在他面前夸下如此海口?
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希望。
这不过是靖王为拉拢自己而设下的、一个极其拙劣的政治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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