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炸了。
这个词,在这一日,被赋予了最真实、最形象的含义。
消息的源头,是牛栏街。
起初,只是几个侥幸从那场神魔之战中逃生的护卫,失魂落魄地瘫坐在街角,眼神空洞,嘴里反复念叨着几个支离破碎的词。
“金光……”
“一棍。”
“程巨树……碎了……”
随后,这几个词汇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引爆了整座雄城。
靖王李承渊,一棍,仅仅一棍,便将那位凶名昭著、被誉为北齐八品高手中肉身最强的程巨树,打成了一滩肉泥!
茶楼里,说书先生刚刚将醒木拍得震天响,准备开讲一段“范府公子牛栏街遇刺惊魂”,就被邻桌一个刚刚得到消息的富商,用一种见鬼的表情打断。
“别讲范闲了!”
富商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激动而变了调。
“讲靖王!讲靖王殿下!”
酒肆中,豪饮的江湖客们还在吹嘘着自己见过多少八品高手的威风,一个满脸涨红的禁军校尉一脚踹开大门,将腰牌拍在桌上。
“八品?狗屁的八品!”
他抓起一坛酒,脖子后仰,烈酒顺着嘴角流淌,眼中却燃烧着狂热的火焰。
“你们没看到!你们谁都没看到!那根棍子落下,天都暗了!程巨树那座山一样的身躯,在靖王殿下面前,脆得跟一块豆腐没什么两样!”
从市井走卒到高门府邸,从文臣的笔墨纸砚到武将的刀枪剑戟,所有的话题,所有的目光,所有的思绪,都被强行扭转,聚焦到了一个名字上。
李承渊。
那个过去只存在于“韬光养晦”、“武道天才”这类模糊标签下的三皇子,在这一日,拥有了具体、清晰、且令人灵魂战栗的形象。
一尊行走的杀神。
“金刚不坏,神力无双。”
不知是谁最先喊出了这八个字,旋即便如燎原的野火,烧遍了京都的每一个角落。这八个字,取代了他过往所有的一切名号。
“庆国武道第一天才”的头衔,不再是长辈们带着期许的赞誉,而是用北齐八品高手的骨血与性命浇筑而成的,一座不容置疑的丰碑。
这一战,李承渊救下了范闲。
范府书房内,司南伯范建摒退了所有下人,亲自为儿子换上干净的衣物。他看着范闲身上那些被血浸透的布料,再回想暗探传回的、关于那一棍的描述,后背便是一阵无法抑制的寒意。他欠下的,是一条命,更是一个家族未来的希望。这份天大的人情,让他对靖王府的态度,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这一战,李承渊赢得了掌控户部的先机。
这一战,他更是在整个庆国权力中枢,所有觊觎皇位的窥探者面前,进行了一场最蛮横、最不讲道理的肌肉展示。
他以一种宣告的方式,告诉所有人。
他,李承渊,入局了。
消息如风,卷入深宫。
东宫之内,太子李承乾刚刚写好的一幅“静”字,笔锋在最后一捺时,不受控制地一抖,一滴浓墨毁了整张宣纸。
他怔怔地看着那团污迹,如同看到了自己摇摇欲坠的储君之位。
二皇子府邸,李承泽最心爱的一只琉璃盏,被他狠狠地砸在地上,化为无数碎片。他赤红着双眼,胸膛剧烈起伏,口中反复咀嚼着那个名字。
“李……承……渊……”
长公主的广信宫中,李云睿亲手剪下了一朵开得最盛的牡丹,花瓣在她苍白修长的指间,被一片片碾碎。
空气中,弥漫着花朵垂死的香气。
所有人都被这股凭空崛起的神魔之力,震得心神不宁。
御书房。
这里是庆国的心脏,是权力的源头。
此刻,这颗心脏的跳动,却显得格外沉重、压抑。
庆帝端坐于龙榻之上,身前没有堆积如山的奏折,只放着一张薄薄的密报。那是监察院暗探用生命换来的、对牛栏街战况最详尽的描述。每一个字,都仿佛是用刀刻上去的,带着血腥气。
他已经维持着这个姿势,沉默了整整一个时辰。
“程巨树的全力一击……”
庆帝的声音,低沉得仿佛自言自语,在空旷的书房内激起微不可闻的回响。
“……竟无法伤其分毫?”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边一张通体黝黑的长弓。弓身冰冷坚硬,弓弦紧绷,散发着择人而噬的危险气息。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武者之一。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一名八品高手,尤其是一名以防御和力量见长的八品高手,其全力一击意味着什么。
那足以开碑裂石,足以将一支百人重甲骑兵冲散。
可在那份密报的描述中,这样的力量,落在李承渊的身上,甚至没能让他的脚步移动半分。
金刚不坏之躯。
这六个字,在庆帝的脑海中反复盘旋。它不属于已知的任何一种功法,不属于这个世界武道体系中的任何一个分支。
它超出了认知。
一种无法被理解的力量,便意味着一种无法被掌控的变数。
庆帝一生,最厌恶的,就是变数。
他喜欢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喜欢看着自己的儿子们如同被线牵引的木偶,在他的棋盘上,按照他设定的规则起舞、争斗。
可现在,其中一个木偶,自己挣断了所有的丝线,并且,展露出了足以掀翻棋盘的力量。
他亲手将一头幼虎放出牢笼,期待它成长为最锋利的刀。
但他没有预料到,这头虎的成长速度,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它已经不再满足于他投喂的血食,而是将目光,投向了牢笼之外的广阔天地,甚至……投向了手握牢笼钥匙的主人。
一股强烈的忌惮,不再是藤蔓,而是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住了庆帝的心脏,开始缓缓收紧。
他眼中的世界,依旧是那个他所熟悉的庆国。
但他感知中的世界,却因为李承渊的存在,出现了一块他无法洞悉、无法穿透的阴影。
“传旨。”
庆帝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听不出喜怒。
“召太子、二皇子、靖王,入宫议事。”
他身侧,侍奉了几十年的老太监侯公公,身子微不可查地一颤。
他听到了那平静语调之下,如同深海暗流般涌动的杀机。
陛下看似平静,但只有他这种贴身之人才知道,当这位帝王的声音越是听不出情绪,他心中的杀意便越是沸腾。
那不是针对某个臣子、某个敌人的杀意。
那是一种更为纯粹,更为冷酷的,为了维护自身绝对掌控地位,可以抹除一切威胁的帝王意志。
侯公公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心,连呼吸都放得轻了。
他知道,一场专为靖王李承渊而设的、真正的风暴,正在这间安静的御书房内,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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