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冬天,雪落无声,却因一个人的名字,变得滚烫而喧嚣。
范闲。
这个名字仿佛自带某种魔力,在短短数日之内,便发酵成最烈性的酒,灌醉了整座京城。
朱雀大街尽头的“一品居”酒楼,说书先生的惊堂木重重拍下,满堂的酒客瞬间安静。
“诸位看官,要说这几日京都头一号的奇闻,还得是那靖王府诗会!范家公子范闲,于席上斗酒三百杯,醉吟诗百篇,篇篇惊鬼神,字字泣风雨!”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何等气魄!‘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何等豪迈!”
“我听说,连宫里的陛下都龙颜大悦,亲口赞其有‘谪仙之才’!”
邻桌的富商压低了声音,脸上是与有荣焉的兴奋:“何止啊!我那在翰林院当值的远房表亲说,陛下的原话是,此子之才,不在叶大家之下!”
“嘶——”
满堂皆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叶大家,那是庆国文坛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将一个初入京都的年轻人与她相提并论,这是何等的圣眷!
从达官显贵的府邸盛宴,到街头巷尾的茶馆酒肆,从秦淮河畔的画舫笙歌,到国子监学子们的唇枪舌剑,所有人都在谈论着这位横空出世的“诗仙”。
范闲,如同一颗骤然升起的骄阳,光芒万丈,刺得人睁不开眼。
一时间,之前所有的朝堂风波、党派争斗,都被这股席卷全城的文化热潮彻底掩盖。
太子与二皇子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对靖王府的试探与攻讦。
他们的注意力,被这颗毫无征兆闯入棋局的棋子,牢牢吸引。
这颗棋子,不属于任何一方,却又光芒四射,蕴含着不可预测的巨大变数。
拉拢?打压?还是静观其变?
两个自以为是的棋手,陷入了短暂的迷茫。
而这,正是李承渊想要看到的。
范闲这颗太阳越是耀眼,投射下的阴影便越是深邃。
他自己,则可以更从容地,隐于这片光芒的阴影之下,继续编织那张足以颠覆乾坤的大网。
……
北境,鉴查院总部。
这里没有京都的喧嚣,只有永恒的阴冷与死寂,仿佛一座深埋于地下的巨大坟墓,收藏着整个帝国所有的秘密与罪恶。
陈萍萍坐在他那张宽大的轮椅上,身前桌案的烛火,是他眼中唯一的光源。
光,照亮了两份截然不同的卷宗。
一份,很厚。
上面用鉴查院特有的密文,详细记录着范闲入京以来的所有动态。
他见了谁,在什么时辰,说了什么话。
他去了哪家书铺,停留了多久,买了哪几本书,甚至连翻阅过却没买的书名,都一一在列。
事无巨细,尽在掌握。
而另一份卷宗,薄得只有一页纸。
纸上,只有寥寥数行字,描述着那桩至今悬而未决的“北齐刺杀案”。
所有的线索,所有最顶尖探子的追查,都在那块被巨力碾压成饼状的马车残骸前,戛然而止。
那块诡异的“铁饼”,仿佛一个沉默的、充满嘲讽的句号,终结了鉴查院无往不利的神话。
卷宗的其余部分,是令人心悸的空白。
陈萍萍枯瘦的手指,在那份空白的卷宗上,极有韵律地轻轻敲击着。
笃。
笃。
笃。
在这死寂的密室中,这声音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他的眼中,闪烁着一种深邃的、混杂着极致兴奋与强烈不安的复杂光芒。
这位黑暗中的王者,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京都如今的局势,远比表面上看起来要复杂得多。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范闲这颗明面上的棋子死死吸引,太子,二皇子,甚至包括自己,都在围绕着他落子。
可所有人都忽略了……
棋盘之上,可能还存在着另一只手。
一只隐藏在最深处,不为人知,却足以颠覆一切的执棋之手。
“太子愚钝,心性与手段,都上不得台面。”
“二皇子虽有心计,却失之于急躁,好弄险,终究是小术,非大道。”
陈萍萍在心中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
“他们,都玩不出这样鬼神莫测的手段。”
那个刺杀现场,那种力量,那种不留任何痕迹的决绝,已经超出了武道与权谋的范畴,更像是一种……神魔般的示威。
一种降维打击。
这位穷尽毕生心力,自以为已将庆国乃至整个天下都视为棋盘的宗师,第一次,对棋局的走向,产生了一种“失控”的感觉。
就好像他呕心沥血布下一局绝世棋谱,正待收官。
却猛然发现,棋盘之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看不见的对手。
这个对手不遵棋理,不循常法。
每一次落子,都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带着一种漠视规则的霸道,让他所有精妙的算计,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可笑。
陈萍萍敲击桌案的手指,停顿了下来。
密室,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鉴查院的重重墙壁,越过千里冰封的北境,望向了那座繁华与阴谋交织的都城。
“京都里,除了那两个不成器的皇子……”
“还藏着一条真龙啊……”
他的视线,最终仿佛穿透了无尽的黑夜,精准地落在了靖王府那片沉寂的、毫不起眼的黑暗之中。
而此刻,靖王府。
书房内,烛火摇曳。
李承渊刚刚看完辛其物通过秘密渠道传来的密报。
密报上的内容很简单:范闲已成京都焦点,成功吸引所有火力。
他面色平静,手指一松,那张写满密文的纸,便飘然落向桌上的烛台。
橘红色的焰舌贪婪地舔舐着纸张的边缘,将其迅速蜷曲,染黑。
最终,化为一缕无声的灰烬,在冰冷的空气里缓缓飘散,不留一丝痕迹。
一切,尽在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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