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断口还在滴黑血,一滴一滴落在泥地上,滋滋作响。我蹲着没动,指尖离那血珠只差半寸,却不敢再碰。右臂的符号烫得像烙铁,胎记也跟着发烫,两条热流在皮下对冲,搅得经脉一阵阵抽搐。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喉咙,脑子才清醒几分。酒葫芦还在腰间,我拔开塞子,往右臂胎记上倒了一大口。烈酒一沾皮肤,火辣辣地疼,胎记轮廓猛地一跳,像是被惊醒的蛇。
月光从破屋顶漏下来,照在手臂上。那块胎记原本只是暗红一片,此刻竟浮出纹路——蜿蜒如龙,鳞爪分明,脊背拱起,龙头低伏,似在蓄势。
我盯着它,心口一沉。
锁魂扣突然又是一震,那滴黑血竟缓缓回缩,沿着铁锈爬回断口,像是被什么吸了回去。紧接着,胎记微光一闪,与锁魂扣之间拉出一道极细的血丝,颤颤地连着,像一根看不见的线在拉扯。
我猛地抽手,血丝崩断,胎记凉了一瞬,随即又烫起来。
这链子认我,我也认它。
不是巧合。
我抹了把脸,从怀里掏出残卷。皮囊还在,干粮没动,册子也完好。可这残卷,从老乞丐手里接过来那天起,我就没翻到过最后一页。乌恩其给的批注里提过一句“真气走任脉需以情为引”,可这卷子本身,连个目录都没有。
我一页页翻,纸页发脆,边角卷着,全是《无相功》的运功路线和口诀。翻到末尾时,指尖触到异样——最后一页厚了一层。
我用指甲轻轻掀开,夹层里藏着一张泛黄的纸。
纸上画着一个人。
青年束发佩剑,眉骨带煞,左眉上那道疤,和我脸上的一模一样。他穿的是三百年前的武服,领口绣云纹,腰悬铁剑,剑柄缠粗麻布——和我这把一模一样。
画像旁写着三行小字:“沈无涯二十岁像。沈氏血脉,血为钥;龙虎相合,门始开。”
我盯着那张脸,像在照一面隔了三百年的镜子。
沈无涯。
九霄剑主。
我爹说过,这名字是禁忌。可他没说,我长得和他一个样。
我翻过画像,背面还有一行字:“胎记现,血脉醒;龙腾虎跃,局终破。”
手指一抖,纸差点掉进泥里。
我爹死前那晚,抱着我在雪地里逃,刀门的人追上来时,他把我塞进枯井,只说了句:“记住,你是沈家的人。”
我当时不懂。
现在懂了。
我不是无门无派的游侠,我是被人追杀的后裔。
我脱掉上衣,把右臂抬到月光下。龙形胎记还在发烫,纹路随呼吸起伏,像活的一样。我取出铜镜,背对月光,把镜面转到能看到后颈的角度。
乌恩其后颈有块胎记,虎形,黑得发紫,虎口张着,獠牙外露。
我用左手在镜中比划,把龙形纹路对准虎形位置。
龙首对虎口,龙爪扣虎脊,龙尾缠虎尾。
严丝合缝。
像是一幅画被撕成两半,如今拼回了原样。
龙虎斗。
不是武学,是血脉标记。
漠北王庭的锁魂扣,认的不是身份,是血。
我忽然想起乌恩其说过的话:“你逃不掉的。三百年前埋下的局,轮不到他掀桌子。”
他不是在吓唬南宫烨。
他是在提醒我。
我抓起残卷,把画像塞回夹层,塞进怀里。胎记还在烫,锁魂扣却安静了,像是完成了某种回应。
屋外风紧,雨还没落,可空气闷得发沉。我靠墙坐着,酒葫芦只剩底子,喝了一口压住躁动的真气。右臂符号不再跳,可胎记的热度没退,像是在等什么。
等一个答案。
我闭眼,脑子里全是那幅画像。沈无涯的眼神,和我在破庙里第一次拔剑时一模一样——不是杀意,是疯。
那种不顾生死的疯。
我娘死前,也是这样看着我爹的。
我睁开眼,摸了摸腰间铁剑。剑柄的粗麻布烂了,血和泥糊在一起。这把剑,从老乞丐手里接过来时就是锈的,可它斩过裴长烈的掌风,震过寒江钓雪的剑气,现在还在我手里。
它认我。
就像锁魂扣认我。
就像胎记,本就是我。
我站起身,把酒葫芦挂回腰间。屋外的风卷着枯叶打在墙上,木门吱呀晃了两下。我走过去,伸手按住门板,没开。
现在不能出去。
南宫烨的通敌令已经发出去,我一露面就是死局。乌恩其说别信水寨的接应,可我现在连自己是谁都没搞清,更不敢信任何人。
我转身,靠墙坐下,从怀里摸出那本批注册子。翻开第一页,乌恩其的字迹粗犷有力:“无相功,不修形,只修心。心不动,气自生。”
我盯着“心”字看了很久。
老者传功那晚,我疼得快死,他却说:“疼就对了,不疼,你醒不了。”
醒什么?
醒血脉?
还是醒命?
我合上册子,塞回皮囊。胎记的热度慢慢退了,可那种被什么东西唤醒的感觉还在。像是一扇门开了条缝,风从里面吹出来,冷,却让人清醒。
我摸了摸胸口,玉佩还在。半块,缺口对齐就能拼成圆形。南宫玥那半块,现在在她身上,还是南宫烨手里?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很轻,但不是风。
我立刻熄了火堆,摸黑贴到墙边。脚步停在屋外三步远,没动。
我屏住呼吸。
那人没敲门,也没说话,只是站着。
半晌,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你看到了?”
是乌恩其。
我松了口气,没应声。
他低笑一声:“龙形现,虎形应,三百年的锁,开了。”
我靠着墙,没动。
“你不必信我,”他说,“但你要信那胎记。它不是印记,是钥匙。”
“谁的门?”我终于开口。
他没答,只说:“南宫烨敢发通敌令,是因为他手里有东西。能让你百口莫辩的东西。”
我心头一紧。
残卷?虎符?玉佩?
还是……我的血?
“他要的不是你死,”乌恩其声音压低,“是要你现身,要你流血,要你证明你是沈无涯的后人。”
我握紧铁剑。
“那你呢?”我问,“你后颈的虎形胎记,又是谁的钥匙?”
门外静了片刻。
风卷着沙粒打在屋顶上。
“我是守门人。”他说完,转身就走。
脚步声远去,没再回头。
我站在屋里,胎记最后一丝余温也散了。月光从屋顶破洞照下来,落在锁魂扣的断口上,铁锈泛着暗光。
我低头看着那截铁链。
它不该在这儿。
可它缠了我。
就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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