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云城的街道还裹着一层薄雾。
叶凡拖着行李箱从出租车上下来,脚下是济世堂斑驳的水泥台阶。门框上的铜铃被风吹得轻晃,发出几声哑响。他没抬头看招牌,径直推门进去。
诊室里没人,只有个年轻护士在整理药柜。听见动静转过身,愣了一下:“您是……新来的医生?”
“叶凡。”他把箱子放在墙角,解开外套扣子,从包里取出白大褂,抖开穿上。动作干脆,没多解释。
护士点点头,指了指桌上的排班表:“李大夫说今天会来送药材,让您先熟悉下环境。”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脚步声。
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拎着两个纸箱走进来,穿着旧款白大褂,袖口磨了边。他扫了叶凡一眼,把箱子往地上一放,发出闷响。
“新来的?”他问,声音不高,但带着刺。
“嗯。”叶凡应了一声,走过去打开箱子,里面是几捆晒干的草药,标签手写,字迹潦草。
“这地方不养闲人。”李大夫靠在门框上,“前头那个大夫干了三个月就走了,治不好病,还惹事。”
叶凡没抬头,一边翻检药材一边说:“那我尽量不惹事。”
“光不惹事没用。”李大夫冷笑,“病人来了就得管。昨儿有个老太太咳得整条街都睡不着,你要是接了诊,治不好,名声砸了,谁也救不了你。”
叶凡终于抬眼:“她现在在哪?”
“在家躺着呢,儿子刚打电话说要送来。”李大夫盯着他,“你敢接吗?”
“她都咳成那样了,还能不来?”叶凡把药包合上,“该来的总会来。”
李大夫嘴角抽了抽,转身走了,脚步比来时重了几分。
七点二十三分,一个中年男人扶着母亲进了诊所。
老太太瘦得颧骨凸出,脸色发青,一进门就开始咳嗽,咳得弯下腰,手指抠着儿子的手臂。儿子急得满头汗:“医生,我妈昨晚几乎没睡,痰卡着出不来,能不能打针?”
叶凡让护工搬来椅子,扶老人坐下:“先听一下。”
他拿起听诊器,贴上去的一瞬就知道坏了——膜片松动,传导不清。他没换,继续听,耳朵压紧,靠经验判断肺部鸣音的位置和频率。
“风寒入肺,痰湿阻络。”他说,“可以针灸缓解症状,配合化痰药。”
“针?!”儿子瞪眼,“我妈这年纪还能扎针?万一出事怎么办!”
“你要是不放心,等别的大夫。”叶凡放下听诊器,“但我建议别拖。她肺气已滞,再堵下去容易引发支气管炎。”
儿子犹豫,回头看他妈。
老太太喘着气,却摆了摆手:“扎吧……疼我也忍过。”
叶凡点头,从随身包里取出银针盒。普通毫针,三寸长,未开封。当着家属面拆封,酒精棉片擦拭指尖与穴位。
选穴:列缺、尺泽、天突、肺俞。
针尖落下时,老人身子一颤。
“放松。”叶凡低声说,“别憋气。”
他右手施针,左手食指轻轻搭在老人锁骨下方,真气自掌心渗出,如细流顺经而下,直通肺络。不是强攻,而是梳理,像把打结的线一点点理顺。
第一针入列缺,老人咳嗽顿止半秒。
第二针落尺泽,呼吸明显深了些。
就在第三针即将刺入天突时,老太太突然呛咳,整个人往前冲,嘴唇发紫。
儿子惊叫:“妈!”
叶凡左手迅速按住她右肩稳住身形,右手两指并拢,轻压天突穴,真气凝成一线,顺着任脉向下疏通。三息之内,咳声戛然而止。
老人睁眼,喉咙“咯”了一声,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舒服了……”她喃喃道,“像是……有股暖流把胸口撑开了。”
儿子呆住,看看母亲,又看看叶凡:“这……这就好了?”
“暂时缓解。”叶凡拔针,每根都仔细收回盒中,“明天同一时间复诊,连续三天,症状会逐步减轻。”
家属千恩万谢地走了。
诊室门刚关上,走廊传来刻意提高的声音。
“运气好罢了。”李大夫站在门口,手里拿着空药箱,“这种老慢支,哪能一针就见效?我看是她自己咳累了,歇过去了。”
护士小声问:“可她刚才确实喘不上气啊……”
“喘不上气的人多了。”李大夫嗤笑,“关键是后续。明天要是又咳起来,你们就知道这新来的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他说完,重重踩着地板走了。
中午,阳光斜照进诊室。
叶凡坐在桌前写病历,字迹工整。护士进来送水,看见他正用酒精棉片一根根擦拭银针,擦完还要对着光检查针尖是否弯曲。
“您每次都这么认真?”她忍不住问。
“针是医者的手。”叶凡说,“手不干净,治不了病。”
护士怔了怔,默默退出去。
下午三点,老太太的儿子独自回来,带了碗热粥。
“我妈刚睡醒,说一觉到中午,醒了也没咳。”他把粥放在桌上,“她说让您也吃点。”
“谢谢。”叶凡没推辞,“她晚上饮食清淡些,别碰凉的。”
“医生……”那人忽然压低声音,“我爹早年也是老咳,去了好几个大医院都没治好,最后死在肺炎上。我妈这病,真的能好?”
“我说不准。”叶凡合上病历本,“但我不会让她走到你父亲那一步。”
男人眼眶红了,点点头,走了。
傍晚六点,诊所清静下来。
李大夫又来了趟,这次没说话,只是站在走廊拐角,透过玻璃窗看叶凡在收拾器械。见他把针盒收进随身包,皱了皱眉。
“你今晚还在这?”
“值班。”叶凡说。
“没人安排你值。”
“我自己排的。”叶凡抬头,“我想看看夜间有没有急诊。”
李大夫冷哼一声:“你倒积极。可别到时候出了事,赖我们没提醒。”
门被甩上。
叶凡没理会,走到药柜前翻找。陈皮、半夏、茯苓都有,但品质一般。他记下缺货清单,又翻开带来的笔记本,写下几个常见病症的用药规律。
八点,护工下班。
九点,楼道灯灭了一半。
他起身,走向后院药房。
钥匙是早上给的,铁皮门老旧,锁孔生涩。他拧了半天才打开。
药房狭小,架子上堆着药材袋,角落有个不锈钢操作台。他拉开抽屉,找到研钵和筛网,又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布袋——里面是昨夜从高铁站附近山丘采的野枇杷果,晒干切片,略有灵性,虽非灵药,但依《玄天医经·替代篇》所载,可增强化痰之效。
他开始研磨。
果实脆硬,碾碎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粉末落入瓷碗,呈淡黄色。他加少量蜂蜜调和,制成简易蜜丸雏形。
门外忽有脚步停住。
门缝透进一道影子。
叶凡不动声色,继续揉捏药团。
影子停留五秒,退走。
他停下动作,抬头看向门缝。
片刻后,重新低头,将最后一粒药丸包好,放进密封瓶。
贴上标签:**一号试方**。
然后打开《玄天医经》手抄本,翻到“肺疾调理”一页,对照笔记修改配伍比例。
十一点十七分,他合上书,起身准备回值班室。
衣袋里,乌木匣贴着胸口,冰凉而沉实。
他把手放上去,顿了两秒,走向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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