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旧照里的未完成
顾景深的办公室陷在深夜的静谧里,落地窗外的霓虹早褪成了模糊的光晕,只有桌上那盏黑胡桃木台灯还亮着,暖黄的光裹着两张照片,像裹着一段被揉皱又展开的往事。
照片里的小女孩扎着羊角辫,发梢沾着草屑,粉色连衣裙的裙摆沾了泥点,却笑得眼睛弯成月牙——那是林晚七岁的样子。旁边那张合照更旧些,顾景深穿着小西装,领口的领结歪了,却把林晚护在怀里,两人的鼻尖几乎贴在一起,背景是林家花园的秋千架,秋千绳上还挂着半根没吃完的水果糖纸。
顾景深的指尖顺着照片里林晚的眉眼摩挲,指腹沾了些照片边缘的旧痕,像触到了十年前那个夏天的风。那天的太阳很毒,宴会厅里的冷气挡不住窗外的热浪,大人们的谈话像浸了水的棉花,闷得他胸口发闷。他攥着父亲塞给他的水果糖,偷偷溜出宴会厅,穿过铺着红地毯的走廊,推开通往花园的玻璃门。
花园里的绣球花正开得艳,粉的蓝的像堆在枝头的云,顾景深踩着青石板路往秋千架走,远远就听见抽泣声。秋千上的小女孩缩成一团,羊角辫散了,发绳挂在秋千绳上晃来晃去,粉色连衣裙的膝盖处沾了泥,肩膀一耸一耸的,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猫。
“你怎么了?”他走过去,把水果糖递到她面前。糖纸是橘子味的,在阳光下泛着金箔色的光。
小女孩抬起头,睫毛上还挂着眼泪,眼睛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继母说我是野孩子,把我的小熊扔了。”她的声音细细的,带着哭腔,手指揪着连衣裙的衣角,指甲盖都泛着白。
顾景深皱了皱眉头。他想起自己的继母,上周刚把他母亲留下的瓷娃娃摔碎,说“这种破玩意儿不配放在顾家”。他蹲下来,握住小女孩的手——她的手很软,像刚晒过太阳的棉花,却凉得像块冰:“才不是,你是林家的小姐,他们都羡慕你。”
“真的吗?”小女孩吸了吸鼻子,用袖口擦了擦眼泪,露出左边脸颊的小梨涡。
“真的。”顾景深从口袋里掏出另一颗水果糖,是草莓味的,“我妈妈说,只有乖孩子才能吃到两颗糖。”
小女孩笑了,接过糖,剥糖纸的时候手指有点抖,糖块掉在地上,滚进了秋千架下的灌木丛。顾景深赶紧趴下去捡,鼻尖蹭到了草叶,痒得他打了个喷嚏。小女孩捂着嘴笑,笑声像一串银铃,飘得很远很远。
“我叫林小晚。”她蹲下来,帮顾景深拍掉裤腿上的草屑,“你呢?”
“顾景深。”他站起来,把糖递给她,“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就找我,我保护你。”
那天下午,他们在花园里玩了很久。小晚说她的小熊是妈妈留下的,棕色的毛,耳朵上有个粉色的蝴蝶结,继母说“野孩子不配拥有妈妈的东西”,就把它扔出了窗外。顾景深拉着她的手找了整个花园,灌木丛里、水池边、假山后面,都没找到。最后他们坐在秋千架上,小晚靠在顾景深肩膀上,说:“没关系,等我长大,我要自己买个小熊,比原来的还大。”顾景深说:“不用等长大,我明天给你买,买个最大的,耳朵上有两个蝴蝶结。”小晚摇摇头:“不要,我就要原来的,因为妈妈给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小声的抽泣。顾景深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就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裹在她身上——虽然夏天的外套有点厚,但小晚还是紧紧裹着,像抓住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直到管家来找小晚,说“老爷找你”,小晚才站起来。她理了理歪掉的羊角辫,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笑着对顾景深说:“顾景深,明天我还来找你玩,你要等着我哦。”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星星落在了眼里。顾景深点头,看着她跑向走廊,粉色连衣裙的裙摆晃来晃去,像只蝴蝶。
第二天,顾景深早早就到了林家花园。他带了自己攒了一个月的零花钱,买了个最大的小熊,耳朵上有两个粉色的蝴蝶结。他坐在秋千架上,等着小晚来。太阳越升越高,绣球花的影子越拉越长,管家路过的时候,他问:“小晚呢?”管家的脸色很难看,说:“小姐走失了,老爷正在找她。”
顾景深的心跳停了一下。他站起来,手里的小熊掉在地上,毛绒绒的耳朵沾了泥。他跑向走廊,跑向宴会厅,跑向每一个可能的地方,问每一个人:“有没有看到林小晚?”园丁说没看到,女仆说没看到,连厨师都摇了摇头。他回到秋千架,地上有个粉色的发带,是小晚的——昨天她还戴着,说“这是妈妈给我的发带”。顾景深捡起发带,攥在手里,直到指节发白。
后来,顾景深再也没见过小晚。他问过父亲,父亲说“林家小姐走失了,找不到了”。他问过管家,管家说“老爷很生气,把所有女仆都换了”。他把小晚的发带藏在抽屉里,每天放学都要看看,像在等着什么。
直到昨天,他见到了林晚。她站在会议室里,穿着黑色的职业装,头发梳得很整齐,没有羊角辫,没有粉色发带。她的眼睛还是红红的,但不再有小时候的单纯,而是像结了一层冰。她对他说:“顾总,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他看着她的手腕——那里有个疤,是小时候继母推她摔在石头上的,现在还在,像条丑陋的虫子。他想起小时候小晚说:“顾景深,我的手腕很疼。”他当时说:“没关系,我帮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现在,他想帮她吹吹,却不敢伸手。
顾景深拿起照片,轻轻碰了碰小晚的脸。照片里的小晚在笑,现在的林晚却不会笑了。他想起昨天林晚离开的时候,回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像小时候的恐惧,又像现在的防备。他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住了,疼得厉害。
窗外的天慢慢亮了,晨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洒在照片上。顾景深把照片轻轻放下,拿起桌上的手机,翻出林晚的号码。他盯着号码看了很久,终于按下了拨号键。
“喂?”电话里传来林晚的声音,还是那么冷淡。
“是我,顾景深。”他说,“我有样东西要给你,是小时候的小熊,你要不要来拿?”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顾景深握着手机的手在抖,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十年前等着小晚的那个下午。
“好。”林晚说,“我现在过去。”
顾景深挂了电话,站起来,走到衣柜前,拿出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着那个小熊,还是十年前的样子,耳朵上的蝴蝶结有点旧了,但依然很鲜艳。他把小熊放在桌上,又拿起小晚的发带,放在小熊旁边。
他坐在沙发上,等着林晚来。阳光照在小熊身上,像十年前的夏天,像小晚的笑声,像他们未完成的约定。
他知道,这次,他不会再让她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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