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老旧的木窗框挡不住外头的夜风,将桌上的烛火吹得一阵摇曳。
光影晃动,映在娄小娥的脸上,明暗不定。
她整个人都绷着,像一张拉满的弓,坐在床沿,双手局促地绞在一起,视线死死锁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
是许大茂。
又不是许大茂。
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可那双平日里总是透着精明、算计与不耐烦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东西。
一种灼热的、专注的温柔。
这股温柔,让她浑身不自在,后背的寒毛都一根根竖了起来。
以往的许大茂是什么德行?
在外面,他是放映员,是人人都捧着的“大茂哥”,风光无限。
可一回到这个家,关上门,他就成了另一个人。对她,要么是颐指气使的命令,要么就是粗鲁不堪的举动,甚至连一句暖心的话都吝于给予。
温情脉脉?
这个词,娄小娥只在书里读到过,从未想过会和自己的丈夫扯上关系。
陈建国将娄小娥的所有细微反应都看在眼里。
他清楚,这副身体的原主留下的印象有多么恶劣。想要扭转,就必须用雷霆万钧的手段,直接击穿她用冷漠和失望筑起的心防。
后世那些烂熟于心的情感攻势,在这个纯真年代,无异于降维打击。
他一改许大茂往日那副大爷做派,身上散发出的,是一种沉稳又体贴的气场。
他拉着娄小娥坐到床边。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包裹住她微凉的手指,那力道不轻不重,既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又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珍视。
娄小娥的身体瞬间僵硬了一下,下意识就想抽回手。
可那股暖意,却让她迟疑了。
陈建国没有给她挣脱的机会,顺势将她按坐在床沿。他从上衣兜里,摸出一个巴掌大的纸盒。
那盒子是淡蓝色的,上面印着几朵素雅的白花,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格外精致。
“娥子,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了。”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献宝似的兴奋,像个得到了新奇玩具急于分享的大男孩。
娄小娥的目光被那个小盒子吸引了。
她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几分。
她接过盒子,指尖能感觉到纸壳细腻的质感。她迟疑着,用指甲轻轻划开封口,打开了盒盖。
一股清新的、带着淡淡花香的气味,瞬间钻入鼻腔。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个白色的小瓷瓶,瓶身上贴着一张红色的标签,上面印着三个娟秀的字体——友谊牌。
友谊牌护手霜。
娄小娥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这东西她只在百货大楼的柜台里见过,隔着一层玻璃,是城里那些时髦女干部、家境优渥的太太小姐们才舍得用的稀罕玩意儿。
一瓶,要一块多钱,还有专门的工业券。
够他们家吃好几天的棒子面了。
“你……你买这个干什么?”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人的颤抖,分不清是惊喜,还是惊吓。
“你的手。”
陈建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用另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她的双手,将它们摊开在自己掌心。
那是一双为这个家操碎了心的手。
皮肤因为常年洗衣做饭、接触碱水而变得粗糙,指节处甚至能摸到一层薄薄的硬茧。
陈建国眼底的“心疼”不是装的。
这是一种来自后世男人,对一个为家庭默默付出的女人最本能的怜惜。
他拧开瓶盖,一股更浓郁的香气散发出来。他挤出一些雪白的膏体在自己手心,用体温将其微微焐热,然后才仔细地、一寸一寸地为她涂抹。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天天为这个家操劳,都粗了。”
他的指腹温柔地划过她手背的每一寸肌肤,将那带着香气的膏体均匀地揉开。
“以后,我来心疼你。”
这句闻所未闻的情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娄小娥的心湖里,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心疼?
这个词,从她记事起,就只从父母口中听到过。
嫁给许大茂这么多年,她听过最多的,是抱怨,是呵斥,是醉酒后的胡言乱语。
可唯独没有“心疼”。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专注的侧脸,烛光勾勒出他挺直的鼻梁和认真的眉眼。
他还是许大茂。
可他,又完全不是那个许大茂了。
陌生。
却又带着一股致命的吸引力。
一股巨大的委屈和突如其来的幸福感交织在一起,冲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滚落,砸在他为她涂抹护手霜的手背上。
滚烫。
“哭什么。”
陈建国抬起头,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动作一顿,随即用指腹轻轻为她擦去泪痕,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
“娥子,看着你跟我一起过这种苦日子,我这心里……真不是滋味。”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和愧疚。
“我在想,光靠厂里这点死工资不行,得想办法做点小买卖,让你过上好日子。”
这一番话,彻底击中了娄小娥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原来,他不是乱花钱。
他买护手霜,是因为心疼自己。
他突然的转变,是因为他想通了,想要上进了!
“做买卖?”
娄小娥抬起泪眼朦胧的眸子,抽噎着问。这个念头对她来说,太过遥远和大胆。
“可我们哪有本钱啊?”
“是啊,就为这个发愁呢。”
陈建国恰到好处地露出一脸“苦恼”,眉头紧锁,仿佛真的被这个天大的难题给难住了。
他知道,鱼儿已经上钩,现在是收线的最后一步。
没想到,娄小娥听到这话,看着他那副为这个家“殚精竭虑”的模样,眼神却一点点变了。
那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天大的决心。
她擦干眼泪,从床沿站起身。
“大茂,你等着。”
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
陈建国看着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只见娄小娥快步走到房间的墙角,蹲下身,摸索着撬开了一块不起眼的地砖。
地砖下,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手伸了进去,在里面摸索片刻,然后用尽了力气,小心翼翼地从地窖里,捧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铁盒子。
盒子上面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她将铁盒捧到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陈建国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知道,正戏来了。
娄小娥深吸一口气,像是完成某种仪式,用衣袖擦去盒子上的灰尘,然后“咔哒”一声,打开了盒盖。
一道璀璨的金光,瞬间从盒子里迸发出来,在摇曳的烛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差点闪瞎了陈建国的眼!
他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只见那不大的铁盒子里,满满当当地塞着一堆黄澄澄、绿油油的宝贝!
雕刻着繁复花纹的金手镯,不止一对。
镶嵌着细小红宝石的金簪子。
给小孩子戴的长命金锁片。
除此之外,还有温润通透的玉器,闪烁着幽光的珠宝首饰……
这哪里是一个压箱底的私房钱?
这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宝库!
“大茂。”
娄小娥将整个铁盒,毅然决然地推到了陈建国的面前。
她的眼神无比坚定,带着一种赌上了一切的执着和信任。
“这些,都是我出嫁的时候,我爹娘怕我受委屈,偷偷塞给我的压箱底。”
“你拿去变卖了,就当是我们做买卖的启动资金。”
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只要你能上进,能对我好,这些东西,我都给你!”
陈建国被这惊人的财力,被眼前这个女人毫无保留的信任,彻底震撼了!
他知道娄小娥是资本家的大小姐,家里有底子。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底子,竟然厚到了这个地步!
同时,一股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升腾。
他看着娄小娥那张因为激动而泛红,因为信任而闪着光彩的脸,第一次对这个女人,有了算计之外的认识。
单纯,善良,并且勇敢。
为了支持一个刚刚“变好”的丈夫,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好日子”的承诺,她竟然能毫不犹豫地拿出自己的全部身家性命。
许大茂那个自私自利、鼠目寸光的小人,究竟是积了哪辈子的德,才能娶到这样的好女人!
陈建国心中那根名为欲望的弦,被狠狠拨动了。
这个女人,他要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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