窒息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罗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感觉自己毕生维持的从容与风度，连同他的理智与尊严，都在这片绿色的海洋中，彻底溶解，连残渣都不剩。
就在他即将被这善意的海啸彻底吞噬，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刻，天际的光幕，毫无征兆地，黑了。
那片宏大的、热烈的、真诚的、充满了毁灭性精神污染的绿色海洋，连同符玄那张庄严肃穆的脸，都在同一时间失去了光源。
整个长乐天，陷入了短暂的黑暗与死寂。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望天。
发生了什么？盘点结束了？
罗刹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身体向后一仰，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罗刹先生！”
“快！丹士！丹士在哪！罗刹先生被感动得晕过去了！”
人群的惊呼声中，罗刹的意识彻底远去。
在失去知觉的最后一秒，他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棺材，我的棺材……让我进去……
……
与此同时，某个不属于诸天万界的次元夹缝中。
一间堆满了泡面桶和手办的房间里，一个顶着鸡窝头、戴着黑框眼镜的青年，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额头上青筋暴起。
屏幕上，是一个华丽的抽卡界面。金光闪过，一个白发修女的身影优雅地转了个圈。
【恭喜您获得S级女武神——‘圣仪装·今样’】
“又是今样！我今你个象拔蚌啊！”
青年，杨伟，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将手机重重地摔在床上。
“九十六抽！整整九十六抽！我刷了那么多视频，换了那么多水晶，就为了我的卡莲！结果呢？啊？结果呢！你给我出个德丽莎？”
他抓着自己本就不多的头发，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嘴里念念有词。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我的卡莲……我的翅膀……我的婚纱……我一定要得到她！”
他再次捡起手机，熟练地点开了一个界面极其简陋，图标是一个黑白漩涡的APP。
【诸天万界黑历史盘点系统】
【当前播放内容：TOP10奥托·阿波卡利斯】
【当前收益：9980水晶】
“才九千多？不够啊，还差两抽才到小保底。”杨伟眉头紧锁，“看来光是悲惨童年还不够劲爆，得来点更……更接地气的。”
他在APP的素材库里飞快地翻找着，手指在屏幕上划出一道道残影。
“有了！”
他选中了一个新的视频片段，但在点击“播放”之前，他灵机一动，选择了一个新的播放模式。
【互动问答模式】
“嘿嘿，先来个有奖竞猜，预热一下气氛。这次，让你们看看，你们敬爱的主教大人，究竟是个多么……心胸宽广的人。”
杨伟露出了一个与奥托有几分神似的、充满了恶趣味的笑容，按下了确认键。
……
诸天万界，刚刚暗下去的光幕，再一次亮了起来。
但这一次，出现的并非影像，而是一行全新的鎏金大字，带着一种互动游戏的戏谑感。
【有奖竞答环节】
【请问：在以下三人中，是谁因为自己的游戏记录被人打破，而气急败坏，利用权限封禁了对方的账号？】
【A.塞西莉亚·沙尼亚特】
【B.奥托·阿波卡利斯】
【C.琪亚娜·卡斯兰娜】
在选项出现的瞬间，一个像素风格的游戏启动画面一闪而过。
那画面上，一个白发少女手持双枪，英姿飒爽，背景是宏大的幻想城堡。标题清晰可见——
【KallenFantasyVII】
问题一出，诸天万界刚刚沉浸在悲伤与同情中的气氛，瞬间被搅得粉碎。
前一秒还在为奥托的童年掬一把同情泪，下一秒就要开始玩这种小学生级别的“找茬”游戏？
这画风的转折，比过山车还刺激。
……
崩坏世界，圣芙蕾雅学院。
“这……这是什么意思？”琪亚娜指着天空，满脸问号，“塞西莉亚……那不是我妈的名字吗？还有我？为什么我会出现在选项里？”
“重点是问题本身，琪亚娜同学。”
布洛妮娅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湛蓝的眼眸中数据流飞速闪过。
“《KallenFantasyVII》，根据圣芙蕾雅数据库的记载，这是一款五百年前由天命主导开发的ARPG游戏，以传说中的女武神卡莲·卡斯兰娜为主角。该游戏的制作人、发行方、以及最终解释权的所有者，只有一个。”
她停顿了一下，用一种陈述事实的平淡语气，给出了结论。
“奥托·阿波卡利斯。”
答案，几乎是写在脸上了。
能利用权限封号的，除了游戏制作者本人，还能有谁？
“不……不会吧？”一个女武神小声反驳，“主教大人他……他刚刚才经历了那么悲惨的童年，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就……”
她的话没说完，但所有人都听懂了。
是啊，一个背负着如此沉重过往的悲情英雄，会做出这么幼稚又没品的事情吗？这人设也太崩塌了吧！
“咳咳。”
一阵心虚的咳嗽声，打断了众人的议论。
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学院长德丽莎，正尴尬地别过脸去，小手攥着裙角，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往光幕上看。
“学……学院长？”姬子试探性地问，“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德丽莎的声音拔高了八度，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浓厚到快要溢出来，“我怎么会知道五百年前的游戏八卦呢！我那时候还没出生呢！塞西莉亚是我最好的朋友又怎么样！她从来没跟我抱怨过打游戏被人封号的事情！绝对没有！”
“……”
好了，破案了。
看着德丽莎这副恨不得把“我知道内幕但我不能说”刻在脸上的表情，所有人都明白了。
被封号的，就是塞西莉亚。
而封她号的……
一瞬间，广场上所有女武神心中，那个刚刚建立起来的“美强惨”悲情主教形象，出现了一丝裂痕。
……
卡斯兰娜家，客厅。
“噗——咳咳咳！”
正喝着啤酒看戏的齐格飞，一口酒全喷在了对面的墙上。
他指着光幕，笑得浑身发抖，眼泪都出来了。
“哈哈哈哈！塞西莉亚！亲爱的！我想起来了！是不是有一次你通宵打游戏，好不容易打了个全服第一，结果第二天号就没了那次？”
塞西莉亚放下手中的编织针，抬头看向光幕，美丽的脸上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她回忆着，“我当时还以为是系统BUG，写了好几封申诉邮件，结果都石沉大海。没想到……”
没想到，是那个总是在她面前表现得像个可靠长辈的奥托，在背后搞的鬼。
就因为她打破了他心上人的游戏记录？
这也太……
“小气！幼稚！玩不起！”齐格飞用力一拍大腿，下了十六字断言，“我说什么来着，那家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阴险小人！连打游戏都要耍赖！”
塞西莉亚无奈地摇了摇头，嘴角却忍不住弯起。
这件事，现在想来，倒也算不上一件坏事。反而，让那个总是高高在上、深不可测的奥托，多了一点……人气。
“不过，为什么要把琪亚娜也放进选项里？”她有些不解。
“那还用说？”齐格飞理所当然地一摊手，“凑数的呗！我们家的琪亚娜，游戏水平菜得抠脚，她能打破谁的记录？不被人带着都过不了关！”
远在圣芙蕾雅的琪亚娜，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
罗浮仙舟，长乐天。
罗刹已经被丹士们抬走，进行紧急“心理疏导”去了。
但长乐天的仙舟民们，热情不减。他们看着光幕上的新问题，立刻开始了热烈的讨论。
“塞西莉亚？琪亚娜？不认识，没听说过。”
“那还用选吗？肯定是那个叫奥托的啊！你看，跟罗刹先生长得一模一样！”
“没错！肯定是B！你看他前面干的那些事，又是穿裙子，又是童年阴影的，心理肯定不正常！做出这种事一点也不奇怪！”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没想到啊，罗刹先生……不，是这个奥托，不仅有那种癖好，心眼还这么小！连打个游戏都要计较，真是……真是……”
一个狐人老哥憋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合适的词。
“真是太可爱了！”
众人：“？？？”
那狐人老哥一脸陶醉。
“你们想啊，一个活了五百年的大人物，在背后偷偷摸摸地玩自己偶像的游戏，还为了榜一的位置，气急败坏地把别人封号！这种反差感！这种小学生一样的占有欲！这难道不是萌点吗！”
此言一出，周围的人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对啊！
之前是“美强惨”，现在又加了个“小心眼败犬”的属性？
这人设，不是更立体，更丰满了？！
不远处的停云，商业嗅觉何其敏锐。她立刻对自己手下的伙计低声吩咐。
“记下来，记下来！新周边的主题有了！就叫【主教大人的游戏机】，做成盲盒，里面附赠一张‘您的账号已被封禁’的纪念卡片！”
罗刹的风评，在他本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又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狂奔而去。
光幕上的问题，让他停下了手中的笔。
他看着那个问题，看着那个熟悉的游戏标题，沉默了。
“《KallenFantasy》……我记得这个系列。”姬子的声音响起，“逆熵的资料库里有记载，是奥托早年为了推广卡莲·卡斯兰娜的英雄事迹而制作的宣传游戏。没想到，都出到第七代了。”
“所以，答案是B咯？”三月七眨了眨眼，“因为自己的游戏记录被打破，就封别人的号？这也太逊了吧！”
“逊？”
瓦尔特忽然笑了一声。
他重新拿起了画笔，但这一次，他没有继续画那些涩图。
他在画板上，画下了一个小小的、Q版的奥托。
那个Q版小人，正坐在一台巨大的电脑前，电脑屏幕上是游戏排行榜。他指着排行榜第一位的名字，气得满脸通红，头顶上还冒着蒸汽。
旁边，瓦尔特配上了一行字。
【卡莲是我的！第一名也是我的！】
画完之后，他将这幅画和之前那些“大作”一起，打包发送到了一个匿名的公共图库里，并附上标签：#奥托·阿波卡利斯#、#黑历史#、#反差萌#。
“杨叔，你这是……”三月七凑过来看。
“没什么。”瓦尔特放下了画板，端起冷掉的咖啡，喝了一口，语气平静。
“只是觉得，单纯的丑化，已经无法满足我日益增长的艺术追求了。”
“我要让他的形象，变得更……多元化。”
三月七、姬子和丹恒看着他。
他们觉得，杨叔已经不是在升天了。
他这是要……创造一个以奥托为核心的文化Meme，让其病毒式地传播，渗透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让奥托永远活在所有人的笑料里。
这已经不是复仇了。
这是诛心。
是最高级的精神毁灭。
就在诸天万界所有人都默认了答案之时，天际的光幕，鎏金大字缓缓隐去。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影像，要来了。
他们即将亲眼见证，五百年前，那位天命大主教，是如何因为一款游戏，而展露出他最幼稚、最真实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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