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家的哭嚎声像是投进平静池塘里的一块巨石，瞬间在中院里激起了千层浪。
“哐当——”
“吱呀——”
一扇扇窗户被推开，一盏盏昏黄的电灯接连亮起，将院子里斑驳的地面照得影影绰绰。
人影在窗后晃动，窃窃私语声如同夏夜的蚊蚋，嗡嗡作响。
“又怎么了这是？”
“听动静是贾家那屋传出来的，还能有啥事，肯定是贾张氏又在数落她那宝贝儿子了呗。”
几个耐不住性子、爱看热闹的邻居，干脆端着盛了窝头咸菜的饭碗就凑了出来，一边呼噜呼噜地扒拉着饭，一边伸长了脖子往贾家门口瞧。
院子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土、饭菜和八卦混合在一起的独特味道。
贾张氏的哭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有泼妇骂街的尖利，又带着几分“慈母”的悲痛。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养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你看看人家许大茂，再看看你！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家里待着，连个正经活儿都没有，我这张老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贾东旭则低着头，坐在门槛上，摆出一副被骂得狗血淋头、委屈又不敢还嘴的窝囊样。
母子俩一唱一和，双簧演得炉火纯青。
就在院里气氛被烘托到顶点，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吊到最高的时候，一道身影掐准了时机，从中院的正屋里走了出来。
是一大爷，易中海。
他穿着一身板正的蓝色工装，眉头紧锁，脸上挂着一副“为院里操碎了心”的沉重表情。
他背着手，迈着四方步，不急不缓地走到贾家门口，仿佛一个裁决邻里纠纷的青天大老爷。
“行了！行了！”
易中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都少说两句！大晚上的，在院里吵吵嚷嚷，让街坊四邻怎么休息？像什么样子！”
他先是板着脸，不轻不重地批评了贾家母子几句，端足了自己一大爷的架子。
贾张氏见他来了，哭声立刻小了下去，变成低低的抽泣，眼神里却闪过一丝计划通的微光。
易中海安抚似的拍了拍贾东旭的肩膀，然后，他猛地一转身。
他的目光，如同早已校准好的探照灯，精准无误地投向了斜对面。
那里，何大清正倚在自家门框上，手里端着个大茶缸，悠哉游哉地看着这场免费的大戏，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大清啊！”
易中海的嗓门骤然拔高，确保院里每一个竖着耳朵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院子中央，摆出一副大公无私、为国为民的崇高姿态。
“你看东旭这孩子，一个人拉扯大也不容易。现在长大了，没个手艺傍身，将来可怎么成家立业？”
“咱们都是院里的长辈，看着孩子们长大，总得帮衬一把不是？”
他的话语充满了道德感召力，仿佛他不是在为贾家谋私利，而是在为整个社会的未来添砖加瓦。
“要不，你就发发善心，高抬贵手，在轧钢厂食堂里给他安排个学徒的活儿。让他跟着你学门手艺，将来也能有口饱饭吃。”
“这也算是咱们这些当长辈的，为下一代做了件积德行善的大好事！”
话音一落。
“唰——”
院里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从易中海身上，转移到了何大清身上。
探究的，看热闹的，等着看他如何应对的。
一道道视线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沉甸甸地压了过来。
何大清心中冷笑不止。
来了。
这熟悉的配方，这经典的道德绑架。
易中海这老家伙，算盘打得是真精。先让贾家卖惨博取同情，再由他这个一大爷出面，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向自己施压。
当着全院人的面，自己要是敢说一个“不”字，明天“何大清冷血无情、见死不救”的名声就能传遍整个轧钢厂。
让他教贾东旭？
何大清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鄙夷。
就贾东旭那好吃懒做、眼高手低的德行，让他去刷盘子都嫌他手脏，还想学厨？
那简直是对厨师这个行当，对祖师爷的公开侮辱！
但他脸上没有流露出半分不快。
拒绝？
当场翻脸？
那只会正中易中海的下怀，坐实了自己“不近人情”的恶名，把自己推到所有邻居的对立面。
何大清端着茶缸，慢条斯理地吹了吹上面漂着的茶叶末，似乎在认真思考。
院子里一片寂静，只剩下贾张氏压抑的、装模作样的抽泣声。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他的回答。
就在易中海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贾张氏眼中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的时候，何大清缓缓放下了茶缸。
他开口了。
“一大爷说得是。”
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传遍了整个院子。
“东旭这孩子，是老大不小了，是该正经学门手艺了。”
“收徒嘛……也不是不行。”
此话一出，贾张氏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一双三角眼瞬间迸发出骇人的光芒，那是饿狼看到肥肉时才会有的眼神。
易中海紧绷的嘴角也彻底放松下来，露出了一个计划通的、得计的微笑。
成了！
然而，何大清接下来的话，却像一盆腊月里的冰水，兜头浇下，让他们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龟裂。
“不过……”
何大清话锋一转，原本平和的语气陡然变得严肃，眼神也锐利了起来。
“我这手艺，是祖师爷传下来的谭家菜，有谭家菜的规矩。”
“想拜我为师，学我的手艺，不能光凭嘴上说说，空口白牙就想占便宜。”
他环视了一圈院里看热闹的众人，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按照咱们的老理儿，拜师学艺，得交拜师费，这是对师父、对祖师爷、对手艺的尊重，也是看徒弟有没有诚意。”
他顿了顿，目光最终落在了贾张氏那张贪婪的脸上，嘴角微微一勾。
“不多。”
“就一百块钱。”
一百块钱！
这四个字，如同一个炸雷，在寂静的夜空中轰然炸响！
院子里的邻居们瞬间炸开了锅，一片哗然。
“什么？一百块？我没听错吧？”
“拜个师就要一百块？这都够娶个媳D妇的彩礼了！”
“我的天，何大清这是想钱想疯了吧！”
而反应最激烈的，莫过于贾张氏。
“什么？！”
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当场就从地上“噌”地一下蹦了起来，那动作利索得完全不像个老太太。
“一百块？！你怎么不去抢！”
她尖利的叫声刺破了夜空，手指几乎要戳到何大清的鼻子上。
一百块！
对此时的贾家来说，这简直就是一笔无法想象的天文数字！
别说一百块，就是十块钱，都得让他们家勒紧裤腰带过一个月！
把他们家砸锅卖铁，连人带房子一起卖了，也凑不出这笔巨款！
她原本的算盘打得噼啪响，让儿子一分钱不花，空手套白狼，拜了师就能端上食堂的铁饭碗，一步登天。
谁能想到，何大清这个老东西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看着老实巴交，内里却精得跟猴一样，直接把一个天大的难题踢了回来！
贾张氏气得浑身发抖，当即就准备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撒泼打滚，满地哭嚎。
然而，她刚要往地上一坐，一道严厉的、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就射了过来。
是易中海！
易中海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死死地瞪着贾张氏，用眼神制止了她的下一步动作。
蠢货！
当着全院人的面，何大清已经把“老理儿”、“规矩”搬了出来，占尽了道义。
自己刚刚还口口声声说要“帮衬”，话已经放出去了，现在要是反悔，或者由着贾张氏在这里撒泼，那丢脸的就不只是贾家。
他这个一大爷的威信，也会跟着扫地出门！
到时候，他易中海就会成为整个四合院的笑柄！
贾张氏被他看得一个哆嗦，满腔的怒火和泼赖，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院子里，众目睽睽之下，易中海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地疼。
他知道，自己被何大清反将了一军，而且是无懈可击的一军。
他只能打碎了牙，和着血往自己肚子里咽。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行！”
“规矩……是规矩！”
“我们……我们认！”
他转向贾家母子，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道。
“我们回去……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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