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了天了!反了天了!”
许家屋里,一声暴喝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桌上的搪瓷茶缸被震得跳起,滚烫的茶水泼洒出来,在桌面洇开一滩难看的水渍。
许富贵的手掌还拍在桌面上,手背的青筋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根根暴起,虬结如地龙。他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花白的胡子随着粗重的喘息而剧烈抖动。
“一个小丫头片子,也敢骑到我们许家头上拉屎!”
在他面前,许大茂正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脸上红肿的指印还没消退,把他在食堂被何雨水当众揭短,又被何大清三言两语挤兑得下不来台的事,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遍。
在许大茂的嘴里,他成了无辜的受害者,而何家父女则成了仗势欺人的恶霸。
许富贵听得是心头火起,肺都快要气炸了。
他许家和何家在这四合院里斗了多少年,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偶有摩擦,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今天,他儿子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当着全院人的面,指着鼻子骂绝户!
这打的不是许大茂的脸,这是把他许富贵的脸摁在地上,来回地踩!
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走!跟我去找何大清那个老王八算账!”
许富贵胸膛剧烈起伏,一把拽起还在地上干嚎的许大茂,也不管他脸上还挂着泪痕,拖着他就往外冲。
父子俩气势汹汹地穿过中院,那架势,仿佛是要去拼命。
“何大清,你给我滚出来!”
一脚踹开何家虚掩的屋门,许富贵扯着他那公鸭嗓子,对着屋里就咆哮起来。
“看看你教出来的好闺女!还有没有一点王法!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屋里,何大清正慢条斯理地用一块干净的棉布,擦拭着他那辆崭新的永久牌自行车。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照在锃亮的黑色车漆上,反射出晃眼的光。
听到许富贵的咆哮,他手上的动作甚至都没有一丝停顿,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院里的苍蝇嗡嗡叫,总不能见了每一只都去打一巴掌。
他只是用那块棉布,仔仔细细地擦过一根车辐条,才不咸不淡地开腔,声音里透着一股子闲散和漠然。
“我闺女怎么了?”
“是她先跑到你家门口骂街,还是你家那个不成器的东西嘴里不干不净,自己伸着脸找不痛快?”
一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精准地扎进了许富贵的肺管子。
“你……”
许富贵被这句反问噎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口气堵在胸口,差点没上来。他总不能说,是自家儿子先嘴欠骂人家是丫头片子,才招来的后续吧?
他只能强词夺理,声音却不自觉地弱了三分。
“那……那也不能当着全院人的面,胡说八道,毁我儿子名声!”
“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心里有数,他自己心里更有数。”
何大清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棉布,缓缓直起身子。他没有提高音量,只是平静地看着许富贵,那眼神,就像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气势上的碾压,根本不需要咆哮。
就在两人对峙,空气中火药味渐浓的时候,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里屋传来。
何雨水跑了出来。
她的手里,拿着一根黄瓜。
那根黄瓜简直不像凡物,通体翠绿,绿得仿佛要滴出水来,上面还带着细密的、晶莹的露珠。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冽香气,随着她的跑动,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小丫头片子坏得很,她就是故意出来的。
她特意跑到许大茂的面前,扬起小脸,清澈的眼睛里满是纯粹的挑衅。
“咔嚓!”
她张开小嘴,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清脆的断裂声,在紧张的对峙中显得格外刺耳。香甜的汁水瞬间从断口处迸溅出来,几滴甚至溅到了许大茂的裤腿上。
何雨水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小腮帮子鼓鼓地咀嚼着,还故意咂了咂嘴,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真甜!”
她含糊不清地炫耀着,又补上了一刀。
“比你那两只不下蛋的老母鸡,可好吃太多了!”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
许大茂的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理智都被烧得一干二净。被揭短的羞辱,被父亲拖来的不甘,还有此刻被一个丫头片子当面嘲讽的愤怒,瞬间汇成了一股无法遏制的狂暴洪流。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猛地伸出手,一把将何雨水手里那半截黄瓜抢了过来!
他没有吃,也没有看,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将那截青翠的黄瓜砸在地上!
“啪叽!”
黄瓜摔在坚硬的泥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碎裂声。
但这还不够!
许大茂抬起脚,对着那截可怜的黄瓜,发疯似的猛踩,碾压,转着圈地磨!
瞬间,那根散发着异香、鲜嫩欲滴的黄瓜,就变成了一滩混着泥土的、烂泥般的绿色浆糊。
这一下,是结结实实地捅了马蜂窝了。
何雨水看着自己心爱的、从那个神奇空间里拿出来的第一根黄瓜,就这么被毁了,整个人都呆住了。
她的小嘴先是难以置信地张开,然后慢慢地、慢慢地往下瘪。
一秒钟的死寂。
“哇——!”
一声石破天惊的哭嚎,从何雨水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来,那音量,那穿透力,仿佛要将整个四合院的屋顶都给掀翻。
她哭得撕心裂肺,小小的身体因为剧烈的抽噎而颤抖着。豆大的泪珠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她哭得那叫一个伤心,那叫一个委屈。
一边哭,她一边猛地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就往后院的方向跑。
她凄厉的哭喊声带着哭腔,传遍了整个院子。
“奶奶!奶奶!”
“许大茂欺负我!他抢我的黄瓜,他还踩烂了!”
“奶奶——!”
看着女儿哭着跑开的背影,听着那凄惨的呼救,何大清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
而许富贵,在何雨水哭喊出“奶奶”那两个字的瞬间,心里就“咯噔”一下,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完了!
暗道不好!
果不其然,他的念头还没转完,后院的方向,就传来了一阵急促而沉重的声音。
“咚!”
“咚!”
“咚!”
那是龙头拐杖一下下用力杵地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是敲在许富贵的心坎上。
那声音由远及近,速度极快,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怒火和杀气。
院里辈分最高,护起短来最是不讲道理的聋老太太,杀出来了!
“谁?!”
“是哪个没卵子的混账东西,敢欺负我的乖孙女?!”
人还没到,那苍老却威严十足的呵斥声,已经如同惊雷一般,在整个中院炸响。
下一秒,聋老太太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后院的月亮门。
她看到正扑过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何雨水,看到小丫头脸上挂满的泪痕,老太太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
她连问都没多问一句,甚至没去听许富贵那苍白无力的辩解。
二话不说,老太太一手扶着哭泣的何雨水,另一只手里的龙头拐杖猛地一顿,转身就朝着许家父子俩,不,是直冲许大茂而去!
“你个没出息的坏种!”
“三十来岁的大老爷们儿,跟个丫头片子抢吃的!你还要不要脸了!”
“我今天非打死你这个欺负我孙女的瘪犊子玩意儿不可!”
聋老太太根本不给许家任何人解释的机会。
她举起手中那根沉重的、盘得油光发亮的龙头拐杖,对着许大茂的后背、屁股、大腿,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猛敲!
“咚!”
“砰!”
“哎哟!”
拐杖结结实实地落在肉上的闷响,和许大茂杀猪般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
许富贵夫妇想拦,却又根本不敢上前。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宝贝儿子被那根毫不留情的拐杖,抽得满地打滚,鬼哭狼嚎。
聋老太太用她在这座院子里积威数十年的绝对权威,再一次,为处于风暴中心的何家,撑起了一把最坚实,也最不讲道理的保护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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