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一声清脆刺耳的金属撞击声,骤然划破了四合院午后的宁静。
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奇特的穿透力,让院里打盹的猫都警觉地竖起了耳朵。
何大清推着一辆崭新锃亮的永久牌自行车,在一道道惊愕、呆滞、难以置信的目光交织成的无形通道中,不疾不徐地驶入了中院。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脚步沉稳,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但眼角的余光却将院里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这辆车,通体刷着厚重的黑色亮漆,在午后阳光的照射下,反射着一层油润的光泽。镀铬的车把和车铃,更是闪耀着夺目的银光,刺得人眼睛都有些发酸。车座是牛皮的,崭新,还散发着一股独有的皮革气味。
“车……自行车!”
一个正在玩弹珠的半大孩子,手里的玻璃球“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进了泥土里,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喊声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呼啦”一下,院里所有玩耍的孩子全都疯了一样围了上来。
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只是形成一个包围圈,一双双乌溜溜的眼睛里,燃烧着混杂了羡慕、好奇与渴望的火焰。
有胆子大的,伸出脏兮兮的小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轻轻碰了一下冰凉的金属车架,然后又闪电般缩了回去,仿佛那是什么滚烫的烙铁。
“是永久牌!我爸说过,这是最好的牌子!”
“这得多少钱啊……”
“我二叔结婚,想买一辆都没买到,还要票呢!”
孩子们的惊呼,彻底引爆了整个院子。
“我的老天爷,何大清这是把哪家金库给搬空了?”
“疯了吧!这年头谁家敢买这玩意儿?这可比娶个媳妇都金贵!”
“乖乖……这可是咱们红星四合院,头一辆私家自行车啊!”
各家各户的门帘被掀开,窗户被推开,一颗颗脑袋探了出来。女人们手里还拿着纳了一半的鞋底,男人们嘴里还叼着没舍得抽完的烟屁股,所有人的视线都死死地钉在了那辆自行车上。
那不是一辆车。
那是身份,是地位,是这个年代最顶级的奢侈品,是能让所有人都眼红的资本!
“爸!您太厉害了!”
一声清脆骄傲的叫喊,何雨水像只快乐的蝴蝶,从屋里冲了出来。
她的小脸因为过度激动而涨得通红,两根扎得整整齐齐的麻花辫随着她的跑动在身后甩来甩去。她没有像别的孩子那样围观,而是直接扑到了何大清身边,绕着自行车又蹦又跳,挺着小胸脯,骄傲地扫视着周围那些羡慕的目光。
那神情,活脱脱一只开屏的小孔雀,向所有人炫耀着自己最华丽的羽毛。
一时间,整个中院,无论明里暗里,所有的视线、所有的议论,都牢牢地聚焦在了何家父女身上。何大清享受着这一切,他知道,从今天起,这个院子里,再没人敢小瞧他们何家。
恰在此时,一个不合时宜的身影,出现在了院门口。
放映员许大茂,左手提着一只,右手提着一只,两只被捆了翅膀的老母鸡还在“咯咯”地叫着。他刚从乡下放电影回来,这两只鸡就是他拿放映名额换来的外快。
他迈着四方步,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笑容,正准备进院里好好显摆一番,让那些没见识的邻居看看他许大茂的能耐。
可一脚踏进院门,他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预想中邻居们围上来奉承的场面完全没有出现。
所有人都背对着他,围在中院,对着什么东西指指点点。
他手里的两只肥硕的老母鸡,平日里足以引来一片羡慕的目光,可今天,却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能吸引到。
风头被抢了。
许大茂心头的那股得意劲儿,瞬间就变成了酸溜溜的嫉妒,堵在胸口,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他伸长脖子,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央那辆黑得发亮的自行车,以及旁边如同众星捧月般的何大清父女。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撇了撇嘴,喉咙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然后故意拔高了嗓门,那股子阴阳怪气的调调,让院里原本热烈的气氛瞬间冷却。
“哟,何师傅,这是打哪儿发的大财啊?”
“这年头,经济这么紧张,您还敢这么大手大脚地花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拿了厂里不该拿的好处,贪污来的呢!”
这话太毒了。
“贪污”两个字,像两块冰坨子,砸进了热闹的人群里,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自行车上,转移到了何大清和许大茂的脸上,眼神里充满了看好戏的兴奋。
何大清眼皮都没抬,甚至懒得去看许大茂一眼,只是用一块干净的布,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车把上的镀铬。
他不动,有人动了。
“许大茂你嘴巴放干净点!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护爹心切的何雨水第一个炸了。
她双手往腰上一叉,活像个小茶壶,清脆的嗓音如同机关枪一般,对着许大茂就扫了过去。
“我爸凭本事挣的钱,光明正大!不像某些人,拿着公家的电影机,跑到乡下去换老母鸡,中饱私囊,那才叫不要脸!”
“你!”
许大茂像是被人狠狠踩住了尾巴,瞬间破防。
拿公家资源换私利,这事他一直在干,院里人也是心照不宣,但从没人敢当众说破。今天被一个黄毛丫头指着鼻子骂出来,他的脸“唰”一下就涨红了。
“你个小丫头片子,满嘴喷粪,胡说八道些什么!”
他恼羞成怒,指着何雨水就要发作。
何雨水人小鬼大,哪里会怕他这副色厉内荏的样子。
她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小脸上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容,更是当着全院人的面,爆出了一个惊天大料。
“大家还不知道吧?”
她故意顿了顿,成功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然后才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
“许大茂小时候,不知羞,趴在墙头偷看隔壁院的王大姑娘洗澡!结果被人家发现了,王大姑娘抄起一根擀面杖就追了出来!”
“嚯!”院里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
何雨水越说越起劲,小手还比划着:“他吓得满院子乱跑,哭爹喊娘的,一不小心,脚下一滑,‘噗通’一声!”
她做了个夸张的落水动作。
“就掉进了咱们院那个大粪坑里!哎哟,那味道,啧啧……”
她捏着鼻子,一脸嫌恶地摇着头,仿佛那股陈年旧味又飘了过来。
短暂的死寂之后。
“噗……”
不知是谁第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声笑像是一个信号。
“哈哈哈哈哈哈!”
“哎哟我不行了,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
“那时候许大茂才多大?捞上来之后,他妈给他洗了三天,那股味儿都没散干净!”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肚子疼……”
压抑的议论瞬间变成了山呼海啸般的哄堂大笑。院里的老邻居们被勾起了久远的记忆,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拍着大腿,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许大茂的脸,在这一刻,经历了从红到紫,再从紫到青的剧烈变化,最后定格成一种难看到极点的猪肝色。
他感觉全院人的目光,那些毫不掩饰的嘲笑,都变成了无数根滚烫的钢针,密密麻麻地扎在他身上,扎得他体无完肤。
他提着的那两只老母鸡,此刻也仿佛在用无神的眼睛嘲笑着他。
“我……我……”
他指着笑得最欢的何雨水,嘴唇哆嗦着,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骂不出来。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无尽的羞耻和愤怒在燃烧。
最终,他只能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哄笑声中,提着那两只象征着耻辱的鸡,夹着尾巴,羞愤地跑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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