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尘土飞扬。
贾张氏正躺在地上，两条腿使劲蹬着，双手胡乱地拍打着地面，嘴里发出的哭嚎声调子拐了十八个弯，把一个“泼”字，一个“赖”字，演绎得入木三分。
她身上的灰布褂子蹭满了黄土，头发散乱，活脱脱一个刚从坟地里爬出来的活尸。
一大爷易中海背着手，迈着四方步走了出来，脸上挂着一副惯常的、悲天悯人的假笑。
“大清，你看这事闹的。”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刚好能让院里所有竖着耳朵看热闹的人都听清楚。
“都是街坊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要不，你就退一步，把钱给人家算了，和气生财嘛。”
何大清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套把戏，他上辈子就看腻了。
他端起手边的搪瓷缸子，吹了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稳如泰山，就是不松口。
院里的气氛僵持住了。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人群后挤了出来。
是何雨柱。
他刚从厂长办公室出来，手里还捏着那张改变他命运的调令，纸张的边缘都被他手心的汗浸得有些发软。回家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发酵，就被院里这乌烟瘴气的一幕冲得一干二净。
他的视线穿过人群，定格在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贾东旭身上。
那张原本还算周正的脸，此刻青一块紫一块，嘴角挂着血丝，眼睛肿得只剩下一条缝，看起来凄惨无比。
看到这一幕，何雨柱的心脏猛地一抽。
那该死的，不合时宜的，愚蠢透顶的恻隐之心，再一次毫无征兆地淹没了他。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什么父亲的叮嘱，什么贾家的不堪，全忘了。只剩下从小一起长大的情景，那些他以为的“兄弟情深”。
“爸！别打了！”
一声大喝，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何雨柱完全无视了父亲投来的那道冰冷刺骨、带着警告意味的眼神，径直走到了场中央。
“这钱，我替他还了！”
他看着何大清，声音里带着一丝恳求。
“就当是……就当是还了我们最后一点兄弟情分！”
“你给我闭嘴！”
何大清手里的搪瓷缸子重重地磕在石桌上，发出一声刺耳的闷响。他霍然起身，一根手指几乎要戳到何雨柱的鼻子上，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你是不是猪油蒙了心！”
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变得有些嘶哑。
“到了现在，你还护着他？”
看着儿子这副执迷不悟，为了一个外人跟自己公然叫板的蠢样，何大清心中最后一点耐心也消磨殆尽。
他知道，这病根已经深入骨髓。
再不下猛药，这个傻儿子就彻底废了！
何大清缓缓收回手指，那股滔天的怒火却诡异地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和沉寂。
他深吸了一口气，环视了一圈院里所有看热闹的嘴脸，最后，目光重新落回何雨柱那张茫然的脸上。
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手撕开这个家里最深、最痛的伤疤。
“何雨柱！”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你还记不记得，你妈是怎么死的？”
何雨柱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完全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当着全院人的面，提起母亲。那道他不敢触碰的伤口，被猝不及防地揭开，鲜血淋漓。
何大清的声音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那不是软弱，而是积压了多年的恨意在燃烧。
“当年你妈病重，家里搜刮干净，就剩下最后一点钱！那是准备拿去协和医院，买救命药的钱！”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可就在要去买药的那天早上，你这个所谓的‘好兄弟’贾东旭，像条贼一样，偷偷溜进我们家，把枕头底下那救命钱，给偷走了！”
“为什么？”
何大清的目光转向地上还在装死的贾东旭，眼神里的恨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就为了去买几串他嘴馋的糖人吃！”
“就是因为他！因为那几串破糖人！你妈的病才被彻底延误，才没能救回来！”
“你现在，还要替这个害死你妈的白眼狼出头吗？！”
最后一句质问，何大清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震整个院落。
这番话，不再是晴天霹雳。
它是一座山，一座由悔恨、仇恨和残酷真相构筑的大山，轰然倒塌，将何雨柱死死地压在了下面。
他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碎。
嗡鸣声充斥着他的耳朵，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变成了黑白。
脑海中，一幅画面被强行拉扯出来——母亲躺在床上，枯瘦的手紧紧抓着他，呼吸微弱，眼神里满是痛苦和不舍，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这样！
所有的困惑，所有的不解，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
为什么父亲这些年对贾家如此冷漠，为什么每次提到母亲他都沉默不语。
他瞬间明白了，自己掏心掏肺对待了这么多年的“好兄弟”，究竟是怎样一个为了口腹之欲，就能漠视他人性命的自私、冷血的畜生！
他不是白眼狼！
他是杀人凶手！
一股岩浆般的怒火和足以将人焚烧殆尽的悔恨，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贾东旭！”
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何雨柱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他的双眼瞬间被血丝布满，变得一片赤红。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疯了一般冲了过去，一记凶狠的直拳，狠狠砸在刚刚挣扎着爬起来的贾东旭的面门上！
“砰！”
贾东旭的鼻梁发出一声脆响，整个人再次向后仰倒，重重摔在地上。
“我杀了你！”
何雨柱扑了上去，骑在他身上，双拳如同狂风暴雨，不分头脸地砸了下去。
“你还我妈的命来！”
“你他妈的还我妈的命来！”
他嘶吼着，哭喊着，每一拳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每一拳都砸碎了一分过去愚蠢的自己。
两人彻底决裂，在院子的尘土中，扭打成一团。
那所谓的兄弟情分，在迟到了多年的真相面前，被彻底撕碎，碾进了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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