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厂长办公室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水味和劣质茶叶的涩气。
何大清平静地吐出三个字。
“我辞职。”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手榴弹在逼仄的房间里轰然炸响。
“什么？你要辞职？”
厂长那肥硕的身躯像是被弹簧猛地顶了一下，腾地从藤椅上弹了起来。
他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何大清，那张平日里红光满面的脸，此刻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震惊和无法置信。
开什么玩笑！
何大清！
这三个字现在就是轧钢厂后厨的定海神针，是厂里对外炫耀的一块金字招牌。别说上面三令五申要改善工人伙食，就是那些下来视察的领导，哪次不是对他何大清的厨艺赞不绝口？
他要是走了，不说工人们会不会闹意见，自己头顶上的乌纱帽都得跟着晃三晃。
“使不得，使不得啊大清！”
厂长绕过办公桌，一个箭步冲过来，两只手死死攥住何大清的胳膊，那力道，像是生怕他下一秒就化作一缕青烟飘走。
他脸上的官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谄媚的急切。
“降薪的事，是我糊涂！我收回！我跟你赔不是！咱不提了，一个字都不提了！”
“你有什么困难，家里出了什么事，你尽管跟我说！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何大清垂着眼睑，感受着胳膊上传来的力道，心中一片清明。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那口气叹得是百转千回，充满了为人父的辛酸与无奈。
他抬起头，原本精光四射的眸子此刻蒙上了一层愁云，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疲惫和颓唐。
“厂长，家门不幸啊。”
他声音嘶哑，像是喉咙里卡着一把沙子。
“还不是为了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何雨柱。”
“您是不知道，这孩子在院里，整天跟着那个贾东旭鬼混。贾东旭是什么人？游手好闲，偷鸡摸狗，整个一街溜子！我这儿子，眼瞅着就要被带废了。我这当爹的，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晚上连觉都睡不着啊！”
他一边说，一边捶着自己的胸口，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厂长一听，悬到嗓子眼的心脏，瞬间落回了肚子里。
原来只是儿子的事。
只要不是何大清本人要走，一切都好说。
他紧绷的神经顿时松弛下来，连忙拍着胸脯，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嗨！我当是什么大事！这好办！大清你为厂里兢兢业业这么多年，你的儿子就是我们厂的子弟，他的问题，我这个当厂长的有责任管！”
他大手一挥，显得格外仗义。
“你想把他调到哪儿去？只要还在咱们轧钢厂的系统里，我一句话的事！”
何大清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精光，他顺着杆子就往上爬。
“厂长，我想让他去分厂历练历练，离院里那帮不三不四的人远一点，让他知道知道，离了我这个当爹的，外面的日子有多难过。”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又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期盼和恳求。
“不过……这孩子虽然不成器，但我的手艺，他还是学了七八分的，寻常的大锅菜绝对拿得出手。您看，调去分厂，能不能……给个七级厨师的待遇？”
“也算是我这个老员工，勤勤恳恳为厂里做了这么多年贡献，厂里给的一点补偿和念想。”
七级厨师！
厂长心里咯噔一下，这可不是小职位了。
但当他的目光对上何大清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时，他瞬间就做出了决断。
一个虚职的七级厨师，换一个何大清死心塌地地留下，这笔买卖，血赚！
“没问题！完全没问题！”
厂长把胸脯拍得邦邦响，唾沫星子横飞。
“别说七级，就是六级，只要分厂那边有空缺，我也敢给你批！这事就这么定了！”
事情办妥，何大清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对着厂长千恩万谢地告辞。
一回到家，他脸上的谦卑和感激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肃杀。
何雨柱正坐在门槛上发呆，还在为贾东旭的事感到憋闷。
“进来！”
何大清一声低喝，何雨柱一个激灵，乖乖地跟着进了屋。
“砰”的一声，房门被关上。
何大清转过身，一双眼睛如同鹰隼，死死地钉在何雨柱的脸上。
他没有绕弯子，直接把贾东旭在后厨偷鱼被抓，被当众抽手心罚刷地板的事，一字一句地砸了出来。
“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你天天护着的好兄弟！手脚不干净，人品都烂到根子了！”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和怒火。
“以后，不准你再跟他有任何来往！听见没有！”
何雨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失望、羞愧、还有一丝被背叛的愤怒，在他胸中交织翻滚。
看到火候差不多了，何大清立刻话锋一转，声音缓和下来，带上了一丝过来人的语重心长。
他开始给自己的傻儿子“画大饼”。
“不过，爸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毁了。你的出路，我已经给你想好了。”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何雨柱的胃口。
“我豁出这张老脸，去跟厂长求了情，给你争取了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何雨柱猛地抬起头。
“去分厂！当七级厨师！”
何大清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一颗蜜糖炮弹，精准地轰炸在何雨柱的心坎上。
“工资，比你现在高一大截！一个月下来，能多出十几块！”
“最重要的是，你去了就是那儿的灶王爷！自己独立掌勺，没人敢在你头上指手画脚！再也不用看别人的脸色！”
“而且！”何大清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神秘的诱惑，“我可给你打听清楚了，咱们要去的是纺织分厂！那边的女工，是全系统最多的！个个都水灵得跟花儿一样！你去了，还愁找不到对象？早点给咱老何家开枝散叶，也了了我一桩心事！”
“工资高！”
“独立掌勺！”
“女工多！”
三个关键词，如同三道惊雷，劈开了何雨柱脑中的所有混沌！
他的眼睛瞬间就亮了，那光芒，比正午的太阳还要炽烈。
刚刚因为贾东旭而产生的失落和憋闷，顷刻间被冲刷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和幻想。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穿着崭新的厨师服，手握大勺，在一群莺莺燕燕的女工面前大展神威的场景。
他想都没想，当场就把胸脯拍得震天响。
“爸！我去！我听您的！”
何大清看着被自己几句话就忽悠得找不着北的傻儿子，浑浊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满意的点点头。
这一番操作，釜底抽薪，既彻底斩断了贾东旭这个附在儿子身上的毒瘤，又让儿子远离了四合院这个是非之地。
最妙的是，还顺手给儿子提了职，涨了薪。
一石三鸟。
这一局，被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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