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一次合照
在食堂吃过晚餐,刘维陪着我们走出校门。马路上吹过温热的风,让原本闷热的心情感觉更加沉闷。望着远处街灯点点,我忽然有些出神,转头问刘维:“对了,你住哪儿?好像从来没听你说过。”
刘维指了指与我们宿舍相反方向的一条更深、更窄的巷子,语气平淡:“在那边租了个单间。”我顺着他指的方向望了望,一片黑黢黢的,几乎看不见什么光亮,便没再多问。视线转向学校马路对面,不远处商场的霓虹正温柔地闪烁,我忍不住提议:“那边的商场我们还没去过呢,反正时间还早,带我们去逛逛好不好?”
宛珍一听也来了兴致,很自然地拉过刘维的手臂轻轻晃了晃:“对呀对呀,成天待在学校闷死了,带我们放放风吧!”
刘维低头看了一眼宛珍挽住他的手,嘴角似乎弯了一下,又迅速恢复如常,提醒道:“你不是说你表哥今晚要来?不回宿舍等他?”
“在宿舍干等多没意思,他来了也没地方待,”宛珍撇撇嘴,随即眼睛一亮,“不如叫他去商场找我们,还得让他请客吃汉堡!”
我一听到“汉堡”两个字,连日来食堂的清淡饭菜仿佛瞬间被抛在脑后,更重要的是我仿佛想从淹没了自己一整日的沮丧情绪中浮出来透气,便跟着雀跃起来:“这个主意好!快走快走!”说罢,我和宛珍一左一右,笑着拽住刘维的袖子就往马路对面走去,他嘴上说着“慢点”,却也任由我们拉着,眼里带着些许纵容的笑意。
商场里灯火通明,冷气开得很足,与外面闷热的街道仿佛是两个世界。我们三人漫无目的地闲逛,感受着久违的松弛。宛珍拉着我在一家家饰品店和小铺面流连,刘维则双手插兜,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偶尔对我们看上的小玩意儿点评一两句,语气虽然常常带着调侃,却始终耐心十足。
就在我们坐在休息长椅上,分享着一包刚买的薯片,笑着争论是原味好吃还是黄瓜味更清爽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熙攘人群中走来。宛珍眼尖,立刻跳起来欢呼着扑过去一把抱住来人:“表哥!你真的来啦!”
施宇乐被撞得微微后退半步,脸上露出一丝嫌弃的表情,轻轻推开她:“多大人了,还毛毛躁躁的,注意点形象。”
宛珍立刻嘟起嘴,不满地嘟囔:“从小不都这样吗?现在就开始嫌弃我了,等以后娶了表嫂,是不是连我这个妹妹都不认了?”说着,她悻悻地走回来挽住我的手臂,还在小声抱怨。我笑着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宇乐哥跟你开玩笑呢,别当真。”
“这里不太好找的,你这么快就到了,对中山挺熟悉的嘛。”刘维笑了一句宇乐。本是无心之言,宇乐却似被揭穿了秘密一般窘迫:“嗐,坐上出租车让司机带路,能有多难。”刘维眼里却闪过一丝调侃的笑意,当时的我浑然不知其中的深意,只觉得两个男生说话有点无聊乏味。
宇乐和刘维陪着我们继续逛。我和宛珍一看到服装店就移不开眼,虽然囊中羞涩,但还是忍不住进去一件件翻看,看到特别喜欢的,就轮流钻进试衣间。每次试穿出来,都在镜前照了又照,最后总会找个诸如“颜色好像有点显黑”、“款式不太适合上班穿”之类的理由,恋恋不舍地把衣服还给老板。一出店门,我俩就相视大笑,笑自己眼高手低,没钱还臭美得厉害。
宇乐跟在我们后面,看着我们反复试了又不买,到了第六家店,刘维去上洗手间了。当我们再次试完衣服,正准备用老借口搪塞过去时,他忽然开口打断了我们,对店主说:“老板,这件多少钱?包起来吧。”说着就从口袋里拿出了钱包。
宛珍先是一愣,随即惊喜得几乎要跳起来,但看到标签上的价格,又赶紧悄悄拉住宇乐的衣角:“哎呀哥,别买了,好几百呢!我们就是试试玩,不是真的想要……”
宇乐没有直接回应她,反而转向我,目光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飞扬,你穿这件很好看,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认识这么久,还没送过你什么。”
我连忙拒绝:“这怎么好,我不要啦,真的。不用买了。”
这时老板已经把衣服装好递给了我们,宇乐接过衣服,径直走出了店门。我还想再说几句什么,这时刘维刚好走回来,我只好低着头跟着上去,然后再也不敢提出要进去什么店里看衣服了。宛珍却高兴得像个孩子,提着袋子跑到刘维跟前展示:“你看,我表哥竟然给我买衣服,还给飞扬也买了,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呀!从小到大谁不知道他就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今天不知道中什么彩票了……”宛珍还要叽叽喳喳说些什么,被刘维一下子拉过去,在她耳边低语了一句,宛珍立马噤声了,并且瞄着我抿嘴偷笑。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到了十点钟。我和宛珍还想没玩尽兴,这时宇乐便要送我们回去。宛珍一脸不情愿,嘟囔着说道:“难得出来一次,我还要再玩一下嘛。”
宇乐板着脸,语气不容商量:“不行,太晚了不安全,我现在送你们回去。”我们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他往一楼走。经过一排拍大头贴的机器时,宛珍眼睛一亮,立刻拽住我,完全无视宇乐在一旁的阻止,直接把我拉进了小隔间里。
我们嘻嘻哈哈地拍了半天,挑选各种可爱的边框和贴纸,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从隔间里出来时,迎面就撞上宇乐黑着一张脸等在外面,而刘维则抱臂站在一旁,嘴角噙着看戏般的笑意。
宛珍灵机一动,忽然转着她亮晶晶的大眼睛,一把将我推到宇乐面前:“对了,你们两个也拍一张嘛!这个相机拍得特别好,不留个纪念多可惜!”她不等我们回应,就不由分说地把我们一同塞回了拍照间。
门帘在身后落下,狭小的空间里顿时只剩下我和他。我窘得不知所措,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更不敢抬头看他。宇乐却只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便转头去操作机器。他半蹲下来,迁就着我的身高,示意我靠近些。我僵硬地凑过去,闪光灯迅速亮了几下,快速得几乎来不及摆出任何表情。
照片从出口缓缓吐出,定格下我勉强的、带着明显尴尬的笑容,和他清晰而英俊的侧脸。我默默地将照片收进背包,正打算离开,却听见机器再次运作的声音——他居然又印了一份,然后若无其事地将那份照片揣进自己的裤袋,转身先一步走了出去。我怔在原地,心里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涟漪,却又赶紧按捺下去,告诉自己别胡思乱想。
宇乐走后,我刚洗完澡,正擦着头发,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他的短信:“飞扬,今天看到你逐渐适应了这边,我放心很多。这段时间的担心,总算能稍稍放下了。明天我就回去了,但会想你。”
我握着手机,愣住了。心跳在安静的房间里变得格外清晰,一声声敲打着胸腔。我从未想过,宇乐——宛珍的表哥,记忆中那个总是走在前面、沉默疏离的少年,会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却不知该如何回复。一种陌生的、微甜又慌乱的情绪悄然蔓延开来,仿佛一颗被无意埋下的种子,在无人察觉的角落轻轻颤动。
也许,爱情并非从未在我心里发芽,只是它总静默等待,等待一个让我真正心动的人,悄然叩响心门。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全心投入地去适应这里的一切,无论是繁重的工作,还是陌生的环境。人生中第一堂课的前夜,我紧张得坐立不安,硬是拉着宛珍在宿舍里一遍又一遍地试讲。直到深夜,她困得几乎栽倒在床上,仍被我软磨硬泡地拉起来,睡眼惺忪地扮演学生,听我反复练习每一个环节。
我把所有能付出的都付出了,咬着牙迎向一重又一重的挑战。终于,两个月的试用期走到了尽头。那天,我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听着校长逐一念出留任人员的名字。当听到自己和宛珍都被留下时,我悄悄松了一口气——我们同来的伙伴大多也都坚持了下来,虽然也有几人选择离开,去追寻更好的远方。
散会后,我和宛珍不约而同地握紧了对方的手,相视一笑。那一眼里,有疲惫,有庆幸,更有不言而喻的鼓励。我们约定一起留下来,一起等——既然最艰难的日子都已熬过,那么最初所期盼的那缕光,大概就真的快要到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