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的公开表扬,像一针最猛烈的鸡血,狠狠扎进了二大爷刘海中的血管里。
他这几天走在院里,腰杆都挺得比往日要直上三分。
邻里街坊们那些敬畏中带着讨好的眼神,工友们那些羡慕又夹杂着嫉妒的议论,都化作一股滚烫的热流,在他胸膛里反复冲刷,烧得他浑身燥热,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舒坦。
这种感觉,比喝了二两烈酒还要上头。
他彻底品出味儿来了。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
过去,他刘海中是什么?一个技术过硬但没人搭理的老钳工。可现在,他是“邻里互助基金”的操办人,是能跟街道王主任直接对话的院内红人。
这种蜕变带来的快感,让他上了瘾。
仅仅一个修缮项目带来的风光,已经无法满足他那被撑大了的胃口。他的野心,像一株被浇了肥水的藤蔓,开始不受控制地疯狂滋生,攀爬,想要触及更高的地方。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刘海中在家里坐不住了,心里那股火苗子越烧越旺。他从床底下摸出那瓶藏了许久、一直舍不得喝的二锅头,又去副食店称了半斤花生米,用油纸包好,揣进怀里。
他要去拜访那个给他指明了道路的年轻人。
许大茂的家。
“咚、咚咚。”
敲门声不轻不重,透着一股刻意的拿捏。
“谁啊?”
“大茂,我,你二大爷。”
门开了,许大茂看着门外满脸堆笑的刘海中,以及他手里提溜着的东西,眼神里没有丝毫意外。
鱼儿,终于上钩了。
“哟,二大爷,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请进!”
刘海中迈步进屋,眼睛先是环视了一圈,最后将酒和花生米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八仙桌上。
他搓着手,那张平日里总是板着的脸,此刻笑成了一朵褶皱的菊花。
“大茂啊,二大爷这次能在院里、在街道露这么大个脸,全靠你给出的主意。这不,二大爷心里记着你的情,特地过来跟你喝两杯,感谢感谢你。”
许大茂笑了笑,没接话,只是拿出两个杯子,将那清冽的酒液倒满。
酒香混合着花生米的油香,在不大的屋子里弥漫开来。
刘海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烧下去,让他那颗躁动的心更加火热。
“大茂啊。”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声音也压低了几分,透着一股子急不可耐,“你看,这基金的事儿办得漂亮,王主任也表扬了。可我总觉得……这还不够。接下来,我该怎么干,才能……才能再往上走一步?”
他盯着许大茂,眼神里全是赤裸裸的欲望。
许大茂剥开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细细地咀嚼着。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让这短暂的沉默,将刘海中的期待感和焦灼感推向了顶点。
他知道,火候到了。
“二大爷,您现在是为民办事,给街坊们修了屋顶,这是大好事,是实事。”
许大茂的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沉稳。
“但光会办事,那叫干活的。要想更进一步,就得学会另一样本事。”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刘海中眼前晃了晃。
“组织群众!”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刘海中脑子里轰然炸响。
“组织……群众?”他喃喃自语,眼神里全是迷茫。这个词他听过,报纸上天天念,可具体到自己身上,他完全摸不着头脑。
“对!”
许大茂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仿佛能穿透刘海中的内心。
“您最大的本钱是什么?不是您现在管的这个基金,而是您的身份!”
“我的身份?”
“您是咱们红星轧钢厂,为数不多的七级钳工!”许大茂一字一顿,每个字都敲打在刘海中那颗膨胀的心上,“这本技术,就是您最大的资本,是您号令群众的旗帜!”
许大茂给他指了一条金光大道。
“我给您出个主意,就在咱们这个院里,您牵头,开办一个‘工人夜校’!”
“工人夜校?”刘海中眼睛一亮。
“没错!您利用您高级钳工的身份,就在晚上下班后,免费为咱们院里那些没工作的待业青年,传授钳工技术!”
许大茂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性,他开始为刘海中描绘一幅无比诱人的蓝图。
“您想啊,二大爷。这事儿一旦办起来,能带来多大的好处?”
“第一,院里谁家没个待业的孩子?您免费教技术,等于给这些年轻人指了条活路,是给他们饭碗!院里几十户人家,谁不念您的好?这人心,不就到您这儿来了吗?”
“第二,您这是在为咱们轧钢厂培养后备力量!等这批孩子学出来了,技术过硬,厂里招工的时候,您一推荐,他们进去就能上手。厂领导知道了,会怎么看您?您这是有大局观,是替厂里分忧!”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许大茂加重了语气,“国家现在号召什么?‘传、帮、带’!您这叫什么?您这是走在了政策的前面,是积极响应国家的号召!这是实打实的政绩!”
许大茂的每一句话,都精准地挠在刘海中的痒处,不,是直接戳中了他灵魂最深处的G点。
刘海中听得呼吸都急促起来,脸颊因为过度兴奋而涨得通红。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一副画面:
院里的年轻人恭恭敬敬地围着他,尊称他“刘师傅”、“刘老师”;厂领导拍着他的肩膀,夸他“觉悟高、能力强”;街道的王主任亲自把一份报告递上去,上面写满了对他的褒奖……
最后,那朵象征着荣誉的大红花,稳稳地戴在了他的胸前!
“妙啊!”
刘海中激动地一拍大腿,桌上的酒杯都震得跳了一下。
“实在是妙!大茂,你这个脑子……真是……真是个天才!”
许大茂微微一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扫向了斜对过,那个从头到尾都在竖着耳朵旁听,却一言不发的身影——三大爷阎埠贵。
时机正好,该把他也拉下水了。
“二大爷这边是技术路线,是硬实力。”许大茂话锋一转,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阎埠贵的耳朵里,“三大爷,您是咱们院里唯一的文化人,是知识分子。二大爷的路子您走不了,但您,可以想想别的出路嘛。”
阎埠贵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火会烧到自己身上。
他本来只是来看热闹,顺便算计着能不能也从刘海中这儿沾点光,此刻被许大茂点名,顿时也来了精神。
“比如,对于那些实在不是当工人料的孩子,脑子笨,手也笨,咱们是不是可以另辟蹊径,给他们找另一条光明的出路?”
“什么蹊径?”阎埠贵扶了扶老花镜,身体不由自主地坐直了。
许大茂看着他那副算计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参军!”
这两个字,掷地有声。
“当兵保家卫国,这是这个时代最光荣的出路!三年五载锻炼出来,人也出息了。转业回来,国家还给分配工作,一辈子的铁饭碗!”
许大茂看着目瞪口呆的两位大爷,抛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您二位,分工合作。二大爷管技术培训,解决一部分人的饭碗。三大爷您呢,就负责联系区里的征兵处,把另一部分孩子送去部队。一个管技术,一个管前途,把咱们院里所有年轻人的出路问题,全都给解决了!”
“到了那个时候,您二位,往这院里一站,谁见了不得恭恭敬敬地喊一声‘领路人’?”
这番话,如同一把钥匙,彻底为刘海中和阎埠贵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他们两个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许大茂,脑子里一片轰鸣。
原来……原来事情还可以这么干!
他们看着这个年纪轻轻,却谈笑间就布下了一个如此宏大棋局的许大茂,眼神里最后的一丝轻视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剩下的,只有深不见底的敬佩和一丝畏惧。
这哪里还是那个只会放电影、跟傻柱打架的毛头小子?
这分明就是一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高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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