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行至边境时，雪下得愈发紧了。马蹄踩在积雪里，没到脚踝，每一步都陷得艰涩。夜玄的银甲上落满了雪，远远望去像座移动的冰雕，只有偶尔抬剑的动作，才泄出几分活气。
我裹紧了披风，侧头看他。他正低头听副将汇报，睫毛上凝着霜，嘴唇抿成冷硬的线条。忽然，他像是察觉到我的目光，转头扫过来，眼神比雪地还寒：“走神？”
“没有。”我收回视线，握紧了他送的那把剑。剑柄的月形花纹硌着掌心，倒比身上的寒意更清晰。
入夜扎营，帐篷外的风卷着雪粒呼啸，像无数野兽在低吼。我正对着地图标记布防，帐帘忽然被掀开，夜玄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将一卷竹简扔在案上：“容玮的先锋队绕过了左翼，明日卯时会偷袭粮草营。”
我抬头看他，他眼底泛着红血丝，显然几夜没合眼。“你打算怎么应对？”
“你带三百轻骑，绕到西侧山谷。”他指尖在地图上划出一道弧线，“那里有处隘口，能卡住他们的退路。”
“你呢？”
“我守主营。”他声音没什么起伏，“他们的主力会来攻主营，粮草营只是幌子。”
帐内静了片刻，只有烛火在风里摇晃。我忽然开口：“当年在临安，你教我剑法时说，遇袭要先护心脉。”
他手一顿，没回头：“别记错了，明日……护好自己。”
第二日卯时，天还黑着，果然听见远处传来厮杀声。我按计划带轻骑潜入西侧山谷，雪地里的脚印很快被新雪覆盖，三百人连呼吸都压得极轻。
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果然见一队黑衣人扛着刀，鬼鬼祟祟往粮草营的方向摸。我抬手示意，轻骑立刻拉弓上弦。待他们走到隘口中央，我一声令下，箭雨瞬间泼过去，惨叫声混着雪粒砸在地上。
可没等我们喘口气，身后忽然响起马蹄声——竟是西卒国的援军！他们不知何时绕到了我们身后，此刻正举着长刀冲过来，刀光在雪地里闪得刺眼。
腹背受敌的瞬间，我忽然明白夜玄的用意——他早知道西卒国会来援军，让我守隘口，其实是把我推到了最险的地方。
厮杀声震得山谷发颤，我挥剑劈开迎面而来的刀，手臂被划开一道口子，血滴在雪地上，像绽开的红梅。就在这时，东侧忽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一支银甲军队冲破雪雾，为首的人银枪翻飞，正是夜玄。
他竟弃了主营，亲自带兵来了。
“愣着做什么！”他的枪尖挑飞一个敌人，冲我吼道，“跟我走！”
我咬着牙跟上，看他在前面开路，银甲上的雪被血染成暗红。混乱中，他忽然回头，扔来一个药囊：“敷上！”
药囊砸在我怀里，带着他身上的寒气。我忽然想起昨夜他说“护好自己”，原来不是客套。
厮杀到午时，敌军终于退了。我靠在树干上喘气，看夜玄正在清点人数。他肩上中了一箭，血顺着甲胄往下淌，却浑然不觉。
“你怎么来了？”我走过去，把药囊扔还给他，“主营怎么办？”
他低头拔箭，血溅在雪地上，溅起细小的红雾。“主营有江无凝盯着。”他声音闷哑，“我说过……别记错了护心脉。”
我忽然看清，他胸前的银甲有一道深痕，像是被重型兵器砸过——那是护心的位置。
雪又下了起来，落在他流血的肩上，瞬间化成了水。我伸手想帮他按住伤口，却被他避开。
“别碰。”他声音很低，“脏。”
我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忽然觉得，这雪地里的刀光再冷，也冷不过他藏在冰壳下的那点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