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十七分,第一缕阳光斜穿进客厅,落在苏轻烟的眼皮上,明亮的阳光刺的她一阵抽痛。
她猛地坐起,宿醉般的头痛瞬间炸开,闷哼一声跌回沙发。
眼前是熟悉的天花板——但她分明记得,昨夜最后一步,是踏进了密室。
怎么会睡在这里?
记忆断成了碎片,最后一帧定格在那扇沉重的金属门缓缓开启的刹那……之后,一片漆黑。
她踉跄起身,抓过茶几上的手机。
屏幕亮起,一条通话记录赫然跳出:**01:08,呼出120,通话时长:7秒**。
她盯着那串数字,喉咙发紧。
她记得那个瞬间——指尖冰凉,话筒传来“喂,请讲”的机械女声,她刚想开口,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意识便沉入深渊……
心脏骤然一缩。
是她自己打的?
在失去意识前,她到底遭遇了什么,竟会下意识地求救?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天灵盖,苏轻烟连鞋都来不及穿,赤着脚冲向了走廊尽头的密室。
地板冰凉刺骨,脚心贴着瓷砖,每一步都像踩在霜雪之上。
指纹解锁,大门无声滑开,室内的一切让她瞳孔猛地一缩。
整齐,干净,一尘不染。
那股熟悉的陈年木香混着铜锈的气息仍在,可空气里少了某种阴冷的躁动——仿佛昨夜那场惊魂从未发生。
她颤抖着手打开监控回放,画面从昨晚她进入开始,一切正常,直到某一刻,画面闪过一片雪花,再次清晰时,已经是清晨。
中间那段最关键的几个小时,竟被抹得干干净净。
听觉里只剩电流的微响,视觉中唯余雪花噪点,连指尖触碰屏幕的滞涩感都像被某种力量刻意模糊。
仿佛昨夜那场让她拨出求救电话的惊魂一刻,都只是她头痛欲裂下产生的一场噩梦。
可如果一切都是梦,那蜷缩在她脚边,用脑袋轻轻蹭着她脚踝,喉咙里发出呜咽般低吼的阿九,又是怎么回事?
她蹲下身,抱起这只通体乌黑的异瞳猫。
猫身微颤,皮毛下肌肉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
“阿九……你怎么也在这儿?”她低声呢喃,指尖抚过它竖起的背毛,触感粗糙而警觉。
阿九一反常态的温顺,只是死死盯着她的额角,他那双一金一蓝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一缕若有若无的黑气,如附骨之疽,在她眉心一闪而逝。
同一时间,城南夜市,空气中还残留着昨日的烟火气,油锅余温未散,葱花焦香混着潮湿的水泥味扑面而来。
吴所长顶着两个黑眼圈,正挨家挨户地走访。
摊主们的声音此起彼伏,炸油条的噼啪声、收钱的叮当声、顾客的谈笑声交织成一片日常喧嚣。
“集体下跪?吴所,您别开玩笑了,昨晚生意好得很,哪有那功夫。”
“铃声?是有个小伙子手机铃声怪了点,后来不就没事了?”
所有商户的回答都惊人的一致,对那诡异的一幕讳莫如深,好像是集体失忆了一样。
吴所长眉头紧锁,他知道事情绝不简单。
回到车里,他点开下属小杰连夜上传的现场视频,一遍遍的逐帧分析。
车载空调嗡嗡低鸣,窗外人声渐远。
当画面定格在那个卖混沌的年轻人抬手的一瞬间,吴所长敏锐地捕捉到了异常——以那年轻人的手掌为中心,他身后的空气背景,出现了一丝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扭曲,就像滚烫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冷水,一圈无形的波纹悄然扩散。
“眼神杀人”?不,这更像是某种未知的能量场。
他心中疑云大作,将顾尘的摊位照片放大,那张清俊却淡漠的脸,仿佛藏着比这案子本身更深的秘密。
他掐灭烟头,下定决心:“去会会这个摊主。”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个身穿洗得发白道袍的身影也悄然出现在夜市,正是林半山。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绕到王婶的摊位后,将一张黄纸符悄悄塞进她手里,压低声音,神情凝重:“王婶,这个你找机会让你那顾师傅贴身带着,千万别说是我给的。”
王婶一愣,指尖触到符纸边缘那微微凸起的朱砂笔触,心头一颤:“林大师,小顾他怎么了?”
林半山叹了口气,遥遥望了一眼顾尘出摊的方向,眼神里满是忌惮:“他气场不对,太干净了,干净得就像……扛了别人的业,把自己填了进去。”
晨曦微露,顾尘已经推着他的小摊车,出现在了熟悉的位置。
煮水,和面,切葱花,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
然而,他那庞大如海的神魂,却早已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笼罩了整条夜市长街。
以他自身为阵眼的“尘隐阵”为基,一种更为古老繁复的秘术正在悄然演化——忘川引。
此术并非强硬地删除记忆,而是如春风化雨,将特定事件的因果从人的认知中剥离、淡化。
他缓步走过昨夜混乱的中心,指尖看似无意地拂过小杰、赵虎等人常坐的桌椅板凳。
神识如最细腻的雨丝,无声地渗入每一个沾染了昨夜因果的物件,再顺着那冥冥中的联系,悄然抹去那些普通人脑海中关于诡异铃声和漫天鬼影的深层记忆。
指尖划过木桌裂缝时,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阻力,像是触碰到了凝固的血痂——那是记忆残留的“因”。
他不动声色,神念轻拂,如风扫落叶。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被施术者毫无察觉。
他们只会觉得“最近记性好像变差了”,或是将那段惊悚的记忆归结为“眼花看错了”,却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人生中一段最接近真相的片段,已被悄然抽离。
就在他收回神识的刹那,一道身影带着几分急切和迷茫,停在了他的摊前。
是苏轻烟。
她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一瞬不瞬地盯着顾尘,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昨晚……是不是出事了?”
顾尘舀面的手没有丝毫停顿,热气氤氲了他淡漠的眉眼:“你太累,在自己的收藏室门口晕倒了,我路过时见你家门没关严,就把你扶进去了。”
“晕倒?”苏轻烟秀眉紧蹙,这个解释合情合理,却无法安抚她内心的惊悸,“可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一个穿着红衣服的女人,她……她想进到我的身体里来。”
顾尘的眼神极快地闪动了一下,随即化为一丝轻笑,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梦而已,都是反的。”
他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混沌推到她面前。
瓷碗触底的瞬间,发出轻微的“咔”声,蒸腾的热气裹挟着葱香扑上面颊。
在碗底与桌面接触的瞬间,一抹极淡的金色符文在碗底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那是“安神符”的简化版,虽不能根除源头,却足以稳固她的心神,防止残魂趁虚夜袭。
夜色渐深。
市局档案室的灯光依旧亮着。
吴所长面前摊着一堆从省图书馆借来的古籍复印件,他正飞快地翻阅着,寻找任何与“铃铛”“摄魂”相关的记载。
连续两夜未眠,咖啡杯沿残留着褐色的渍痕,指尖因频繁翻页而微微发烫。
终于,在一本由老管理员从道观旧档中翻出的《幽冥异物考》残卷上,他找到了目标。
“九幽引魂铃,冥府遗器,铃声可动九幽,摄人生魂为引。触之神迷,闻之失智,久之……化为行尸走。”
最后四个字,让吴所长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半截。
他猛地抬头,抓起电话,因激动而嘶哑的说:“小李,给我查!那个叫苏轻烟的女人,她密室里那个道具铃铛的来源!旧货市场?不够!我要知道它在过去一百年里,经过的每一个人的手!”
与此同时,城郊一处清净的宅院内,林半山正盘膝而坐。
他面前的香炉青烟袅袅,三枚古老的龟甲在竹筒中被他摇得哗哗作响。
“啪!”
龟甲落地,其中一枚竟从中断裂!
林半山定睛看去,龟甲上的裂纹赫然组成了八个字——龙潜于井,魂锁三更。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惊得一把打翻了身旁的香炉,香灰洒了一地,呛得他咳嗽两声,却顾不上擦拭。
“有大能者……在遮蔽天机!此人……此人近在咫尺!”
筒子楼,狭窄的单间内。
顾尘闭目盘坐,周身气息沉静如渊。
在他的识海深处,一团被金色神链层层捆绑的黑气正在疯狂挣扎,发出无声的尖啸,震荡着神魂壁垒。
那正是从苏轻烟体内剥离出的残魂。
“借铃重生?真是可笑。”顾尘的声音在识海中响起,冰冷而不带一丝感情,“你连轮回的门都逃不过,又岂知我名为何?”
他正欲催动神火,将这缕污秽彻底炼化,神魂却陡然一震。
一股异样的触感从那残魂深处传来——像是指尖触到冰层下的活物。
他神念一动,拨开层层怨气,赫然发现,在那残魂的最核心,竟烙印着一道极淡的符印!
那符印的构造并非上古之物,笔触和能量波动,分明是现代才有的痕迹,一道用秘法烙下的——“契约纹”!
顾尘的眸光骤然转寒,宛如万载玄冰。
“有人……在用活人魂魄,祭炼邪器?”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厉鬼附身了。
这是一个有预谋、有传承、甚至可能是一个组织的蓄意之举。
那个铃铛不是天然的邪物,而是后天炼制的“魂器”,而苏轻烟,只是无数个“祭品”中的一个。
这才是真正的麻烦。
那道契约纹就像一条淬了剧毒的锁链,一头锁着这缕残魂,另一头,则延伸向无尽的黑暗深处。
他有一种冰冷的预感,仅仅是掐灭手中这缕微弱的火苗,恐怕远不足以斩断那背后真正的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