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老宅的钥匙插进锁孔时,仲苗苗的手指在发抖。
铜锁“咔嗒”一声开了,霉味混着檀木香涌出来。她站在玄关,抬头望着天花板上垂着的水晶灯——五年前火灾前,这盏灯应该是亮着的,照得满屋子都是细碎的光。
“需要帮忙搬行李吗?”楚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仲苗苗转身,看见他倚在门框上,手里拎着她那个磨破边的帆布包。他的西装换成了浅灰色针织衫,袖口卷到小臂,露出一截结实的手腕——那里有道淡白色的疤痕,像道褪色的闪电。
“不用。”她低头扯了扯行李箱的拉杆,“我自己来。”
楚沁没动。他看着她踮脚够衣柜顶层的纸箱,发梢扫过他的下巴。这动作太熟悉了——五年前,她总爱踩着他的拖鞋去够高处的零食,发尾扫过他手背时,他会故意缩手,逗得她追着他满屋子跑。
“在二楼。”他说,“左边第三间房,我让人收拾过了。”
仲苗苗顿住。她记得楚沁的习惯——从不让人进他房间,连保姆都只能把清洁用品放在门口。
“为什么是我?”她仰头看他,“你不怕我偷东西?”
楚沁低头扯了扯她的行李箱带子:“你腕间的胎记,比任何防盗门都管用。”
仲苗苗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的目光落在她藏在袖口下的手腕,声音低得像叹息:“五年前火场里,我见过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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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的走廊铺着厚地毯,踩上去没声音。仲苗苗站在302房门口,手里的房卡“滴”地响了一声。
房间不大,却收拾得很整齐。原木书桌上摆着台灯,书架上塞满了商业财经类的书,连茶几上的茶具都是成套的汝窑青瓷——和她记忆里那个总把课本垫在泡面桶下的少年,判若两人。
“衣柜在左边。”楚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需要什么跟我说。”
仲苗苗应了声,转身关门时,瞥见他倚在走廊尽头的窗台上。夕阳透过玻璃斜斜照进来,在他脸上镀了层金边,把他眼底的疲惫都柔化了。
她突然想起,五年前也是这样的傍晚。她蹲在楚家花园的秋千上,看楚沁帮她修坏了的发卡。他说:“苗苗,等我长大,给你买个金的,刻上你的名字。”
“在看什么?”楚沁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后。
仲苗苗吓了一跳,转身时撞翻了茶几上的茶盏。瓷片碎了一地,她蹲下去捡,指尖被划了道血痕。
“别碰。”楚沁抓住她的手腕,拽到自己怀里。他的掌心有层薄茧,蹭得她手腕发痒。
“疼。”她皱着眉抽回手,看着指尖的血珠。
楚沁从西装内袋摸出个创可贴,撕开包装时,指腹蹭过她的伤口。他的动作很轻,像在处理什么易碎的瓷器:“楚家没有创可贴?”
“我习惯自己带。”仲苗苗别过脸,“你不用管我。”
楚沁没说话。他蹲下来,和她一起捡瓷片。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照见他后颈的碎发——和五年前那个总爱用发梢扫她脖子的少年,一模一样。
“苗苗。”他突然开口。
仲苗苗的手顿住。
“你搬来这儿,不是为了查案。”他说,“你是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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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的门在头顶吱呀作响。
仲苗苗站在楼梯口,望着那扇红漆斑驳的门。楚沁说过,阁楼堆着旧物,轻易没人上去。可她刚才路过时,听见里面有翻东西的声音。
她攥紧手里的钥匙——这是她趁楚沁在厨房时,从他西装内袋“借”的。
阁楼里积着厚灰,阳光透过小窗照进来,浮尘在光束里跳舞。仲苗苗踩着木梯往上爬,每一步都扬起一片灰尘。
最里面的墙角有个带锁的木箱,箱子上的铜锁已经氧化发绿。她蹲下来,用钥匙试了试——刚好能插进去。
“咔嗒”一声,锁开了。
箱子里塞着一堆旧物:褪色的玩具熊、写满字的笔记本、还有……半张烧焦的照片。
仲苗苗拿起照片,残缺的边角上,两个孩子并肩站着。女孩穿着粉色连衣裙,男孩穿着白衬衫——是她和楚沁,十二岁生日那天拍的。
照片里,她手里举着个打火机,火焰映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苗苗?”
楚沁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仲苗苗手一抖,照片掉在地上。她慌忙捡起来,塞进箱子最底层。
“我、我来找点东西。”她提高声音,“楚总,你上来一下!”
楚沁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时,仲苗苗正踮脚够箱子顶层的笔记本。他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照片,瞳孔缩了缩。
“那是什么?”他走过来,弯腰捡起照片。
仲苗苗的喉咙发紧。
照片里,她举着打火机的样子,像极了纵火犯。
“没什么。”她抢过照片,塞进包里,“就是些旧玩具。”
楚沁盯着她的包,没说话。他伸手碰了碰箱子里的笔记本,封皮上的字迹已经模糊,但他还是认出来了——是他十二岁时的字。
“这是我的日记。”他说。
仲苗苗愣住。
“你翻了我的日记?”她的声音在发抖。
楚沁摇头:“我没翻。”他指着箱子上锁的位置,“这锁是我十二岁时自己做的,钥匙只有一把,在我妈那儿。”
仲苗苗的心跳得更快了。
“那这箱子……”
“是苗苗的。”楚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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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苗苗的太阳穴突突地跳。
“你……你说什么?”
楚沁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放在箱子上。是枚银色的小钥匙,和她手腕上的胎记形状一模一样。
“你十二岁生日,我送你的银镯子。”他说,“你摔碎了一只,我捡回碎片,让人打了这把钥匙。你说,要用它打开‘最珍贵的东西’。”
仲苗苗看着那把钥匙,眼泪砸在箱子上。
她想起来了。
那年她十二岁,仲家破产前最后一次生日。楚沁来家里送礼物,她抱着摔碎的银镯子哭,说“这是妈妈给我的嫁妆”。他把碎片收起来,说:“等我长大,给你打个更漂亮的。”
后来,她在楚家别墅的后巷里,见过他蹲在角落里敲钥匙。他说:“苗苗,等我攒够钱,给你买个金的,刻上你的名字。”
“这箱子……”楚沁的声音低哑,“是你十二岁时藏的。”
仲苗苗颤抖着接过钥匙,插进锁孔。
“咔嗒”一声,锁开了。
箱子里整整齐齐放着一叠信——全是她写的,从十二岁到十八岁。
“楚沁,今天妈妈又骂我了,她说‘你要是再和楚家那小子来往,就别认我这个妈’。”
“楚沁,我把银镯子摔碎了,你不会生气吧?等我攒够钱,给你买个更好的。”
“楚沁,火灾那天,我看见你了。你站在火场外,手里举着我的发卡。我喊你,你没听见。”
最后一页的信纸上,字迹被泪水晕开了:“楚沁,我没死。我要回来,把真相告诉你。”
楚沁的手指抚过那些字,喉结动了动。
“所以你没走。”他说,“你躲起来了。”
仲苗苗点头。
“因为我怕。”她声音发颤,“我怕楚家的人找我,怕他们说我是灾星。我怕……你不要我了。”
楚沁突然伸手,把她抱进怀里。
他的怀抱很暖,像五年前那个暴雨夜,他把她护在身下时一样。
“我找了你五年。”他说,“我找遍了所有能找的地方,问遍了所有可能的人。我去仲家旧宅,去你以前的学校,去你常去的奶茶店……”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不敢认。”楚沁的声音哽咽,“我怕你恨我。我怕你知道真相后,再也不肯原谅我。”
仲苗苗埋在他怀里,眼泪浸透了他的衬衫。
“楚沁,”她说,“我从来没恨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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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的小窗外,夕阳渐渐沉了下去。
仲苗苗摸着腕间的胎记,想起楚沁说的那句话:“你腕间的胎记,是仲家的‘因果印’吧?”
原来,他早就知道。
她抬头看他,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晃,像团压抑了五年的火。
“楚沁,”她说,“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楚沁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好。”他说,“这次,换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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