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苗苗蹲在楚家老宅的阁楼里,鼻尖萦绕着陈年檀木的香气。
阳光透过小窗斜斜照进来,浮尘在光束里跳舞。她面前的木箱敞开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叠信——全是她写的,从十二岁到十八岁。
“楚沁,今天妈妈又骂我了,她说‘你要是再和楚家那小子来往,就别认我这个妈’。”
“楚沁,我把银镯子摔碎了,你不会生气吧?等我攒够钱,给你买个更好的。”
“楚沁,火灾那天,我看见你了。你站在火场外,手里举着我的发卡。我喊你,你没听见。”
最后一页的信纸上,字迹被泪水晕开了:“楚沁,我没死。我要回来,把真相告诉你。”
仲苗苗的手指抚过最后一行字,喉咙发紧。她想起五年前火场里,自己蜷缩在废墟下,怀里的发卡扎进掌心,鲜血滴在水泥地上,像朵枯萎的花。
“苗苗?”
楚沁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他穿着浅灰色针织衫,手里端着杯热牛奶,发梢还沾着点水珠——应该是刚洗完澡。
仲苗苗慌忙把信塞进箱子,合上锁扣。她抬头时,看见楚沁的目光落在她发红的指尖上。
“手疼?”他走过来,伸手要碰她的手背。
仲苗苗缩了缩手,低头扯了扯裙角:“没事。”
楚沁没勉强。他把牛奶放在木箱旁,牛奶杯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像极了五年前他递给她的热奶茶。
“我让张婶煮了银耳羹。”他说,“你胃不好,喝这个养胃。”
仲苗苗点头。她记得楚沁的习惯——总在她胃疼时煮银耳羹,加两颗冰糖,说“甜的东西能让人开心”。
“苗苗。”楚沁突然开口,“你昨天说的‘因果印’,是什么?”
仲苗苗的手一抖,牛奶杯在木箱上碰出清脆的响声。
她抬起头,看见楚沁的目光落在她腕间的胎记上。那枚火焰形状的印记藏在袖口下,却像团活火,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光。
“是……胎记。”她含糊道。
楚沁没说话。他伸手轻轻掀起她的袖口,指尖触到皮肤的瞬间,仲苗苗像被电到似的缩回手。
“烫。”他说。
仲苗苗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腕在发烫。五年前火场里,这枚胎记就是这样烫得她睡不着觉,直到她翻出父亲藏的日记,才知道“因果印”是仲家世代相传的“罪证”——每当仲家有人心怀歹念,胎记就会发烫。
“楚沁,你别碰它。”她后退两步,撞在书架上,《资治通鉴》哗啦啦掉下来两本。
楚沁弯腰捡书,目光扫过书架上的旧照片。那是楚家的全家福,年轻的楚雄雄抱着小梓萱,楚沁站在旁边,怀里抱着个穿粉色连衣裙的小女孩——是仲苗苗。
“这是……”仲苗苗凑过去。
照片里的仲苗苗扎着羊角辫,嘴角沾着蛋糕屑,正踮脚去够楚沁手里的草莓。楚沁低头笑着,眼神温柔得像春天的湖水。
“你十二岁生日。”楚沁说,“我妈说,要把你认作干女儿。”
仲苗苗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想起十二岁那年,楚雄雄确实说过要认她做干女儿。可后来仲家破产,楚雄雄的态度突然变了,说“仲家攀不上楚家”,把她赶出了家门。
“你妈……”仲苗苗的声音发颤,“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楚沁的手指停在照片边缘。他的声音低得像叹息:“我妈去世前,给了我一样东西。”
他从西装内袋摸出个丝绒盒子,打开来,里面是枚翡翠吊坠——形状像团火焰,和仲苗苗的胎记一模一样。
“她说,这是仲家送给楚家的‘定亲信物’。”楚沁的声音发紧,“可我爸说,这是他当年吞并仲氏的‘战利品’。”
仲苗苗的瞳孔缩成针尖。
她想起父亲日记里的话:“楚雄雄为抢仲家的矿脉,放火烧了仲家。小苗的胎记,是火里留下的印记。”
“楚沁,”她抓住他的手腕,“这吊坠……”
“我知道。”楚沁打断她,“我找人鉴定过,和你的胎记材质一样。我妈说,当年仲家老太太把这吊坠塞给我爸,说‘要让小苗嫁给我儿子’。”
仲苗苗的眼泪砸在吊坠上。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楚沁总说“你腕间的胎记,是因果印”。原来,这不是什么诅咒,而是楚家欠仲家的债。
“苗苗。”楚沁捧起她的脸,“我爸藏了很多事。但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仲苗苗望着他的眼睛,里面有不加掩饰的真诚。她想起五年前火场里,他用身体护住她的画面,想起他这些年在侦探社外默默注视她的样子。
“楚沁,”她轻声说,“我们查真相吧。”
楚沁点头。他牵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陪你。”
---
午后的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仲苗苗坐在楚家老宅的钢琴前,手指轻轻拂过琴键。
这是楚沁的母亲生前最爱的三角钢琴,琴盖上还摆着她年轻时的照片——穿白纱裙,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和楚沁有七分像。
“我妈说,这架钢琴是你外婆送的。”楚沁站在她身后,“她说,仲家的女孩,就该弹钢琴。”
仲苗苗的手指按下C大调的第一个音,清越的琴声在老宅里回荡。她想起十二岁那年,楚沁蹲在钢琴旁,教她弹《小星星》:“苗苗,你看,这颗星是你,那颗是我。”
“苗苗。”楚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记不记得,那年你生日,我们在花园里埋了时间胶囊?”
仲苗苗的手顿住。
她当然记得。十二岁生日那天,她和楚沁在楚家花园的老槐树下埋了个铁盒,里面装着他们的玩具、信件,还有楚沁送她的银镯子碎片。
“我昨天去找了。”楚沁说,“铁盒还在。”
仲苗苗猛地转身:“里面有什么?”
楚沁从口袋里摸出个生锈的铁盒,递给她。盒盖上刻着“苗&沁”,是她十二岁时歪歪扭扭的字迹。
仲苗苗颤抖着打开盒子——
里面整整齐齐放着:
•半块烧焦的发卡(和她之前在墓园捡到的那半块严丝合缝);
•她十二岁时写的信:“楚沁,等我长大,我们要种满雏菊的院子。”;
•还有……一张照片。
照片里,楚沁穿着白衬衫,她穿着粉色连衣裙,并肩站在老槐树下。楚沁手里举着个打火机,火焰映得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这是……”仲苗苗的声音在发抖。
“那天你说,要教我生火。”楚沁的声音低哑,“结果打火机崩了火星,烧了你裙子。”
仲苗苗想起来了。那天她吓得直哭,楚沁手忙脚乱地帮她拍灰,最后把自己衬衫烧了个洞。他说:“没事,我妈说,破洞的衬衫更像校服。”
“可这张照片……”仲苗苗指着照片角落的日期,“是火灾前三天拍的。”
楚沁的瞳孔缩了缩。
“火灾前三天,我们还在一起玩。”他说,“那为什么……”
“因为有人不想让我们查到真相。”仲苗苗合上铁盒,“楚沁,楚梓萱她……”
“我知道。”楚沁打断她,“我让人查过,五年前火灾当天,她去了城南的建材市场,买了三桶助燃剂。”
仲苗苗的手一抖,铁盒掉在地上。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沁蹲下来,捡起铁盒:“因为我爸。”他的声音里带着恨意,“我爸当年吞并仲氏,楚梓萱是帮凶。她以为烧了仲家,就能坐稳楚家养女的位置。”
仲苗苗想起楚梓萱床头的合照——她和楚雄雄的合影,照片里楚雄雄摸着她的头,笑得像个慈父。
“她恨仲家。”楚沁说,“恨到我妈去世那天,她还在我爸耳边说‘仲家是灾星’。”
仲苗苗的喉咙发紧。她想起火灾前一天,楚梓萱给她发的消息:“苗苗,明天来我家玩吧,我爸买了新蛋糕。”
可第二天,仲家就被大火吞没了。
“苗苗。”楚沁握住她的手,“我们一起查。查清楚当年所有的事,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
仲苗苗望着他的眼睛,里面有不加掩饰的坚定。她想起五年前火场里,他用身体护住她的画面,想起他这些年在侦探社外默默注视她的样子。
“好。”她点头,“我们一起。”
---
傍晚的老宅飘着银耳羹的甜香。仲苗苗坐在餐桌前,看着楚沁端来一碗冒着热气的羹汤。
“尝尝?”楚沁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她嘴边,“张婶说,加了百合,润肺。”
仲苗苗接过勺子,甜汤滑进喉咙,像五年前楚沁递给她的热奶茶。
“楚沁。”她突然说,“你有没有觉得,楚梓萱最近很奇怪?”
楚沁的手顿住。
“她今天来找我,说想‘谈谈合作’。”仲苗苗回忆道,“她问我,知不知道仲家火灾的真相,还说……”她顿了顿,“她说,当年是仲家先对不起楚家。”
楚沁的脸色瞬间变了。
“她胡说。”他说,“当年是我爸……”
“我知道。”仲苗苗打断他,“可楚梓萱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她是不是……”
“她在试探你。”楚沁说,“她怕你查到真相,所以想先下手为强。”
仲苗苗想起下午在阁楼发现的照片,想起楚梓萱床头的合照,突然说:“楚沁,我想去趟化工厂。”
楚沁皱眉:“化工厂?那地方早封了。”
“我听说,五年前仲家火灾前,楚梓萱去过那里。”仲苗苗说,“她买助燃剂的地方,可能留了线索。”
楚沁沉默片刻,点头:“我陪你去。”
仲苗苗刚要说话,手机突然响了。是私家侦探协会发来的消息:“夏小姐,您的快递到了。”
她疑惑地打开包裹——里面是盒巧克力,包装纸上印着行小字:“想知道真相?来城南老巷陈阿婆的茶摊。”
“陈阿婆?”楚沁接过巧克力,“是我妈的老保姆。”
仲苗苗的眼睛亮了。
“她肯定知道什么。”她说,“我们去老巷。”
楚沁点头。他拿起外套,牵起她的手:“走吧。”
两人走出老宅时,夕阳正沉向地平线。仲苗苗回头望了一眼,老宅的琉璃瓦在暮色中泛着暗红,像极了五年前火场的颜色。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楚家祠堂的密室里,楚梓萱正翻着楚雄雄的日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姐,你以为你能查到真相?太天真了。”
日记的最后一页,用红笔写着:“仲家灭门,证据已毁。梓萱,你做得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