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源:


       仆妇假笑:“管事大人正忙着呢,特意吩咐奴婢来伺候娘娘。”

“哦?”

宋莳安缓缓站起身,虽只着中衣,脊背挺得笔直。

“原来定北王府的规矩,是让奴婢来决定王妃穿什么入宫面圣。本妃今日倒长了见识。”

仆妇脸色微变,没料到这落魄公主如此强硬:“娘娘言重了,奴婢万万不敢。”

宋莳安指尖掠过那盘劣质首饰。

“那就按本妃说的办。秋拾,开箱取我自己的衣裳首饰。椿花,去备热水,要烫的。”

她的目光落在仆妇身上,不再锐利,却沉甸甸地压下去:“你若做不了主,就让王管事来亲自回话。”

仆妇噎住,脸上红白交错,最终悻悻行礼:“……是。奴婢这就去备热水。”

她带着人退出去,像打了败仗的鹌鹑。

门前空空如也,并无车驾等候。

只有几个小厮远远站着,探头探脑。

时间一点点爬过,日头升高了些。

椿花:“怎么回事,说好的辰时三刻。”

一个门房慢悠悠晃过来:“王妃娘娘稍安勿躁,车马房那边,呃,正在套车,很快,很快。”

又过了一盏茶功夫,一辆半旧的青篷马车才姗姗来迟,拉车的马也显得无精打采。

王管事此刻才出现,皮笑肉不笑:“娘娘恕罪,府上车辆调度不易,这已是能腾出的最好的车了。”

“王府的不易,本妃领教了。”

她声音发冷,“若误了入宫时辰,不知陛下是怪我这新妇礼数不周,还是怪王府调度无方?”

王管事笑容僵住。

就在这时,另一辆装饰更为精致罩着软绸的马车在一众仆从簇拥下,从府内另一侧缓缓驶出,方向却并非皇宫。

车帘低垂,看不清里面,但那份周到与体面,与此处形成刺眼对比。

椿花倒吸一口气,秋拾也死死咬住了唇。

宋莳安明白了那“要紧的地方”是哪里。

侧妃倒是比她这个正妃还重要。

宫门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边。

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一名穿着宫中侍卫服色的人勒马停在前庭,目光扫过现场。

“属下奉刘公公之命,询问王妃车驾可已出发?皇后娘娘宫里派人到宫门询问了。”

王管事脸色霎时变了,腰杆下意识弯了几分:“这就出发!劳烦上差回禀,王妃车驾即刻便到!”

那侍卫目光在宋莳安和她寒酸的马车上停留一瞬,没什么表情,拨转马头:“那就好。”

说完便打马离去。

王管事再转头时,脸上已挤不出笑容,只剩尴尬和一丝惶恐:“娘娘……请您快上车吧。”

宋莳安没再看任何人,扶着秋拾的手,踏上了那辆摇晃的马车。

车帘垂下,隔绝了外面世界。

马车缓缓启动,驶向那座沉甸甸的皇城。

在宫门前停稳,宋莳安扶着秋拾的手下车。

引路内侍沉默地在前面走着,高耸的宫墙投下巨大的阴影,将人衬得如同蝼蚁。

皇后的懿安宫却暖煦如春,熏香淡雅。

沈聿早已端坐在下首首位,手边茶盏冒着丝丝热气,他神色平静,仿佛昨夜和清晨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见到她进来,他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宋莳安依礼跪拜,声音稳得听不出一丝波澜:“臣妾宋氏,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

皇后身着暗紫色凤纹宫装,仪态雍容,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却足以看清她略显苍白的脸色和那份强撑的镇定。

皇后眼风几不可查地掠过下首的沈聿,后者依旧面无表情地捻着杯盖。

“快起来吧,看座。”

皇后声音温和,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一路辛苦。初来大魏,一切可还适应?”

宫婢悄无声息地搬来绣墩。

宋莳安敛裙坐下,脊背挺得笔直:“谢娘娘关怀,魏都物阜民丰,臣妾一切安好。”

皇后点头,唇角噙着淡淡笑意,指尖轻轻点着紫檀小几,“既入了皇家,往后这里便是你的家,不必过于拘谨。定北王……”

她目光转向沈聿,“性子是冷了些,可曾委屈了你?”

殿内空气似乎凝滞了一刹。

沈聿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动作悠闲。

宋莳安感到那道冰冷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自己侧脸,脸上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

“劳娘娘动问,王爷待臣妾极好。”

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

皇后看着她,那笑容无懈可击,却透着一股子脆弱的单薄。

她沉默了片刻,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怜悯,轻轻叹了口气:“聿儿,既成了家,往后需得更稳重些。”

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意有所指。

沈聿放下茶盏,发出轻微磕碰声:“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语气平淡无波。

一名身着黑色劲装的侍卫未经通传便疾步走入,径直走到沈聿身边,俯身低语几句。

沈聿的脸色瞬间沉下,眉宇间凝起一层寒霜,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带得茶几一晃。

“母后,”他声音紧绷,透着急切,“宫中尚有急务,儿臣需即刻告退。”

皇后蹙眉,目光扫过那名侍卫:“何事如此惊慌?”

“些许琐事,不劳母后费心。”

沈聿语速极快,甚至未等皇后颔首,已转身大步向外走去,将那满宫的礼仪彻底抛在身后。

那阵冷风随着他的离开卷入殿内。

宋莳安垂着眼,盯着自己裙摆上细微的纹路。

方才那句“极好”还悬在空气中,此刻听起来如同最刺耳的笑话。

皇后收回目光,落在下方安静坐着的宋莳安身上。

“好孩子,”皇后声音放得更柔了些,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雀鸟,“深宫日久,难免有不如意处。凡事看开些。”

宋莳安抬起眼:“谢娘娘教诲。”

他心中有他的白月光。

而她心中亦有意中人。

“我不会强求什么的。”

皇后并未让宋莳安即刻离去,反而起身,裙裾拂过光洁的地面。

“宫里花儿开得正好,陪本宫去走走,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