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修通道的梯子冰冷刺骨,每向下一步,都仿佛离阳光和希望更远一步,重新沉入那熟悉而令人窒息的、混合着锈蚀、霉味和微弱血腥气的黑暗中。背后的伤口在动作牵扯下隐隐作痛,提醒着陈默刚刚经历的噩梦。
当他终于踩到地下掩体熟悉的水泥地面时,一股虚脱感几乎将他击倒。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息,努力让眼睛适应这昏黄的光线。
发电机还在嗡嗡作响,但掩体内的气氛却异常凝滞。
几乎在他落地的瞬间,好几道目光就唰地一下集中在他身上。那些目光来自角落里蜷缩的幸存者,麻木中带着惊疑;来自正在擦拭武器的守卫,警惕而审视;更来自那个一直闭目养神的龙叔,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疲惫却锐利的眼睛如同鹰隼般锁定了他。
而最先冲过来的,是小玖。
她原本苍白的小脸此刻更是毫无血色,眼睛红肿,像是哭了很久。她猛地扑过来,抓住陈默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颤抖:“陈默!你…你还活着?!他们…他们都说你们…”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猛哥那队人,可能只有他一个人回来了。
陈默心中一沉,拍了拍她的手背,想给她一点安慰,却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抖。
“怎么回事?”龙叔沙哑的声音响起,他缓缓站起身,干瘦的身躯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走了过来。他的目光扫过陈默破烂的衣服、背后的血痕以及空无一物的双手,“就你一个?猛子他们呢?”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猛哥那伙人虽然霸道,但确实是掩体主要的武力输出和搜寻主力。他们的全军覆没,对这里所有人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和恐惧。
陈默深吸一口气,知道最关键的时刻来了。他不能说实话,至少不能全说。透露地下巢穴和巨虫的存在只会引起恐慌,而且无法解释他如何独自逃生。必须半真半假。
“我们…遇到了怪物,”陈默的声音因为干渴和紧张而嘶哑,“很多…速度很快,像被剥了皮…猛哥他们…没能冲出来…我被堵在了一个岔路,好不容易才找到路逃回来…”
“怪物?”龙叔的眼睛眯了起来,透出寒光,“什么样的怪物?在哪遇到的?为什么只有你能逃回来?”
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带着赤裸裸的怀疑。周围那些幸存者的目光也变了,从惊疑变成了猜忌和恐惧。独自从绝境中生还,有时候本身就会成为一种原罪。
阿青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站在稍远的地方,抱着他的斧头,眼神复杂地看着陈默,带着一丝探究。
“它们…样子很恐怖,动作快,爪子厉害…”陈默尽可能描述蚀皮者的特征,略去了巨虫和巢穴,“就在东边那个旧的仓储区附近…我…我躲进了一个废弃的通风管道,它们好像…不喜欢那种狭窄的地方,没追进来…”他隐瞒了用声音逼退虫群和发现日志的关键信息。
“放屁!”一声怒吼响起,是那个之前刁难过陈默的瘦高个男人,他跳了出来,指着陈默的鼻子,“猛哥那么厉害都折里面了,你一个瘸子能跑掉?我看分明就是你搞鬼!说不定是你把怪物引过来的!或者你他妈私藏了找到的好东西!”
恶毒的猜测立刻引起了部分人的共鸣,尤其是那些原本就亲近猛哥一伙或者单纯出于恐惧需要找一个发泄口的人。怀疑和敌意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来。
小玖吓得脸色更白,却勇敢地挡在陈默身前,尖声道:“不是的!陈默不是那样的人!”
“那他怎么解释!”瘦高个不依不饶。
“够了。”龙叔低喝一声,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他走到陈默面前,几乎和他脸贴脸,那双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陈默的眼睛,仿佛要看穿他的灵魂。
“小子,”龙叔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我不管你到底遇到了什么,又藏了什么心思。猛子死了,是很大的损失。这里需要的是能干活、能出去找食的人,不是带来麻烦和猜疑的废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默依旧有些肿胀的脚踝和背后的伤。
“你这条命,是捡回来的。我给你一次机会。下次搜寻队,你第一个报名。找到的东西,double上交。证明你还有用,而不是个灾星。”龙叔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只有冰冷的权衡,“否则…”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股无形的威胁如同寒冰,瞬间包裹了陈默。这不是商量,是命令,是最后通牒。
陈默的心脏沉到了谷底。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甚至更糟。他不仅要用下一次搜寻证明自己,还要承受双倍的份额,这几乎是把他往死路上逼。
但他没有选择。他看到了龙叔眼底深处那不容置疑的冷酷。只要他流露出一丝犹豫或反抗,等待他的可能就不是外出搜寻,而是更直接、更黑暗的“处理”。
“…好。”陈默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垂下了眼睑,掩住其中的愤怒和不甘。
龙叔似乎满意了,后退一步,恢复了那副疲惫的样子,对着众人挥挥手:“都散了!该干嘛干嘛!”
人群窃窃私语着散开,但投向陈默的目光依旧充满了复杂的情感——恐惧、猜忌、幸灾乐祸,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同情。
阿青看了陈默一眼,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也默默转身走开。
只有小玖还紧紧抓着他的胳膊,眼圈通红,低声啜泣:“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陈默摇摇头,疲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是她的错,是这个地狱一样的世界,把人变成了鬼。
他被暂时安排回原来的角落,没有人再过来打扰,但那种被孤立、被监视的感觉如影随形。分发食物时,他得到的份额比上次更少,几乎等同于没有。没有人说话,但无声的排斥和惩罚已然开始。
陈默默默地接过那点可怜的食物,没有争辩。他知道,在这里,言语毫无力量。
夜晚,当掩体内再次陷入昏沉和寂静时,陈默靠在墙上,毫无睡意。背后的伤口隐隐作痛,胃里空空如也,但更难受的是那种沉重的压力和对未来的绝望。
下一次外出搜寻,几乎是九死一生。他必须利用好这几天恢复体力,更重要的是,必须想办法将维修工日志上的信息转化为实际的筹码。
声音…高频…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远处角落里的阿青。阿青似乎也没睡,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能看到他正低头摆弄着什么东西,手指间似乎有金属的微光一闪而过。
是那把…骨哨吗?
陈默的心跳微微加速。阿青似乎对猛哥那伙人也有所不满,并且暗中帮过自己一次。他是否可能…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压下。信任在这里太过奢侈,一次错误的试探可能万劫不复。
他必须靠自己。
他闭上眼,开始在脑中反复回忆云清老道笔记和维修工日志里所有关于声音、频率、符文的记载,试图从中找出一线生机。
而在掩体另一端的阴影里,那个瘦高个男人正和另外两个人低声交谈着,目光不时阴狠地瞟向陈默的方向。
无声的审判已经降临,而下一场死亡的选拔,正在悄然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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