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体内的日子变得更加难熬。无形的墙壁将陈默隔绝开来,目光所及皆是警惕、猜忌或彻底的漠然。食物配给被克扣到了仅能维持最低生存线的程度,每一次吞咽那点发硬的黑面包和浑浊的冷水,都像是在吞咽冰冷的屈辱和绝望。
背后的伤口在缺乏药物的情况下愈合缓慢,时不时传来一阵抽痛。脚踝的旧伤也因之前的逃亡和现在的营养不良而隐隐作祟。陈默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自己的角落,保存体力,同时大脑飞速运转。
下一次搜寻队就是他的死期——如果他不做任何准备的话。龙叔的“机会”更像是一个处刑的倒计时。
他的希望,全都系在那两本笔记上。云清老道的玄奥符咒他依旧难以理解,但那位无名维修工用生命换来的信息,却如同黑暗中的萤火。
声音。特定的频率。高频。
这些词汇在他脑中反复盘旋。猛哥的骨哨能驱动那只锈铁猎犬,必然对地下某些东西有影响。维修工也提到了特定声音的干扰效果。
但他没有骨哨。他只有一块金属片,制造出的噪音范围有限,且极易暴露自身。
必须找到更好的方法。
他回忆着维修工日志里模糊的字句——“像金属剧烈摩擦…或者…某种高频哨音…”。骨哨显然是后者。前者…或许可以改进?
他目光扫过掩体内散落的废弃金属零件。有没有可能制作一个能发出更持续、更响亮、甚至能调节频率的东西?一个简单的扩音器?或者利用这里的废弃电路和电池?
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加速,但很快又冷却下来。技术壁垒太高,材料工具匮乏,而且太容易引起注意。龙叔绝不会允许他“不务正业”地捣鼓这些。
似乎只剩下一条路——找到另一个类似的骨哨,或者…学会制作它。
他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飘向阿青。整个掩体,唯一可能接触过甚至拥有这类知识的,只有这个同样神秘的少年。
但阿青自从他回来后,就变得更加沉默和疏远,仿佛之前的两次暗中相助从未发生过。他大部分时间都独自待在角落,擦拭武器,或者望着虚空发呆,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直接开口风险太大。陈默只能等待,像猎人一样耐心等待一个可能永远不会出现的机会。
时间在压抑中流逝。下一次搜寻队的出发日越来越近,掩体内的气氛也愈发凝重。没有人愿意外出,尤其是跟着一个“灾星”和明显被穿了小鞋的人一组。龙叔用沉默和威压维持着秩序,但底下的暗流汹涌,几乎能肉眼可见。
出发前夜,陈默因为饥饿和焦虑辗转难眠。深夜,当掩体内鼾声四起,只有守夜人轻微的脚步声时,他感觉到有人悄无声息地靠近。
不是阿青。
是小玖。
她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借着昏暗的应急灯光,飞快地将一个用脏布包着的小东西塞进他手里,然后立刻退开,眼中充满了担忧和恐惧,无声地对他摇了摇头,迅速溜回了自己的位置。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小心翼翼地、用身体挡住可能投来的视线,摸索着那块东西。
触手微硬,带着一点油腥味…是一小块被精心藏起来的、风干了的肉干!还有两颗有些发软的、看起来像是偷藏下来的水果糖!
这一定是小玖从自己那份本就少得可怜的食物里,一点点省下来,冒着巨大风险偷偷带给他的!
一股酸涩的热流猛地冲上陈默的鼻腔。在这冰冷绝望的深渊里,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和善意,几乎击垮了他强装的镇定。
他死死咬住牙,将东西迅速藏入怀中最贴身处。不能浪费她的心意,更不能连累她。
就在这时,另一个身影,如同幽灵般,借着阴影的掩护,无声无息地滑到了他的身边。
是阿青!
陈默瞬间全身绷紧,手下意识地握住了那块金属片。
阿青没有看他,只是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尤其是龙叔和猛哥残党所在的方向。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清晰地传入陈默耳中:
“明天…跟着我。别掉队。”
说完,他极其快速地将一个冰冷、坚硬、带着锈迹和某种油脂味的小东西塞进了陈默的手心,然后如同出现时一样,无声无息地退回了黑暗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陈默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他死死攥住手心那件东西,甚至不敢低头去看。
那触感…那形状…
是一个粗糙的、似乎用某种细小骨骼和锈蚀金属片捆绑制成的——哨子!
和阿青描述过的、猛哥使用的那个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看起来更旧,更简陋,上面刻画的符文也更加模糊不清!
阿青竟然真的有一个!而且在这种时候偷偷给了他!
为什么?他到底是谁?他想要什么?
无数疑问在陈默脑中爆炸开来,但此刻都被巨大的、死里逃生的狂喜和警惕所淹没。这就是他活下去的关键!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颤抖的手指细细摩挲着那骨哨。粗糙,冰凉,带着一种不详的气息,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对抗黑暗的力量。
他不敢尝试吹响,甚至不敢多看一眼,只是将其和小玖给的食物一样,深深藏入怀中,贴肉收藏。
怀揣着这两份沉重而温暖的“馈赠”,陈默后半夜再无睡意。恐惧依旧存在,但一种冰冷的决心开始取代绝望。
他反复回忆着维修工日志的内容,回忆着猛哥吹哨时那无声的姿态,回忆着地下虫群对特定噪音的反应…
第二天清晨,发电机再次提前轰鸣。
龙叔冰冷的目光扫过整装待发的搜寻队。这次队伍规模小了很多,算上陈默也只有五个人:脸色阴沉的阿青、另外两个被龙叔点名、脸色惨白如纸的普通幸存者,以及…一脸狞笑、主动请缨的瘦高个男人!
瘦高个手里玩着一把磨尖的螺丝刀,不怀好意的目光时不时瞟向陈默,显然没打好主意。龙叔派他来,监视和“处理”的意味不言而喻。
“规矩照旧。”龙叔沙哑地开口,目光尤其在陈默身上停留了一瞬,“找到的东西,double。找不到…就别回来了。”
沉重的金属门再次打开,门外阴冷污浊的气息涌入。
阿青第一个侧身出去,没有回头。
瘦高个推了陈默一把,狞笑道:“瘸子,走吧?让哥哥看看你的‘好运’还能用几次?”
陈默默不作声,拖着依旧有些隐痛的脚,低着头,跟随着阿青的背影,再次踏入了那片吞噬生命的幽暗甬道。
怀中的骨哨冰冷而坚硬,如同他此刻逐渐冻结的心。
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角色,或许即将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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