掩体内的日子仿佛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循环：饥饿、劳作、短暂的休息、以及无处不在的窥视和潜在的恶意。陈默的脚踝在阿青偷偷给的消炎药和那份云清老道笔记记载的“腐骨草”的双重作用下，疼痛逐渐减轻，肿胀也消褪了一些。虽然远未痊愈，但至少不再是完全累赘。
“腐骨草”是他清理排水口时，在一个潮湿阴暗的角落意外发现的。其形态与笔记上潦草的草图几乎一致——叶片呈暗绿色带紫斑，根茎扭曲，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泥土腥气。他趁无人注意，偷偷采集了一些，按照笔记所述捣碎外敷，果然带来一阵清凉，缓解了疼痛。
这个发现让陈默看到了一丝微光。老道的笔记并非全然无用，这个世界残留的“旧日”知识，或许真能成为他们生存的依仗。
小玖的日子则更难熬些。清洗绷带的工作枯燥且充满病菌风险，更要时刻忍受那个猛哥及其手下不怀好意的目光。他们时常借故靠近，说些污言秽语，甚至“不小心”碰掉她清洗好的绷带。小玖只能死死咬着嘴唇，低头忍耐，像一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草。
陈默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尝试过在猛哥的人靠近时，故意弄出些动静，或者拖着伤腿“不经意”地挡在小玖身前。但这反而招来了更明显的敌意。
一次休息间隙，猛哥的一个跟班——一个脸上带疤、叫黑牙的男人——故意撞翻了陈默好不容易打来的半杯水。
“哎哟，瘸子，没长眼睛啊？”黑牙恶人先告状，狞笑着看着水渗入肮脏的地面。
陈默拳头攥紧，指甲掐进掌心。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怒火，只是沉默地弯腰想去捡杯子。
黑牙却一脚踩在杯子上，碾得吱嘎作响：“怎么？不服气？还想跟你黑牙哥比划比划？”
周围几个无所事事的人投来看好戏的目光，无人出声。阿青在不远处擦拭着他的斧头，眉头紧锁，但最终没有动弹。
就在这时，龙叔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吵什么！精力过剩就滚出去巡逻！”
黑牙悻悻地收回脚，朝陈默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走开了。
龙叔冷冷地扫了陈默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安分点，别给我惹麻烦”，然后便背着手走开。
陈默默默捡起被踩扁的杯子，心脏因愤怒和无力感而剧烈跳动。他清楚地意识到，龙叔维持的秩序极其脆弱，只是为了整体的生存效率，并不会为底层个体主持公道。一旦他们的“无用”超过某个阈值，或者猛哥那伙人失去了耐心，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做点什么。
夜晚，趁着守夜人换岗的间隙，掩体内鼾声四起，陈默悄悄挪到阿青旁边。阿青立刻警觉地睁开眼，手摸向了斧柄。
“是我，”陈默低声道，“想问点事。”
阿青看清是他，眼神稍微放松，但依旧警惕：“什么事？快点说。”
“猛哥他们…经常出去搜寻？”陈默试探着问。
阿青哼了一声：“不然呢？龙叔年纪大了，很少亲自出去。外面最危险的话，都是猛哥那伙人在干。所以他们横，有资本。”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但他们折损的人也最多…而且，有时候带回来的东西，不止是食物…”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猛哥那伙人可能私藏了最好的物资，甚至可能干了些更黑暗的勾当。
“下次搜寻…什么时候？”陈默问。
“就这两天吧。”阿青看了他一眼，“怎么？你这脚还想跟着去送死？”
“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等死，或者…”陈默没说完，但目光扫过小玖睡觉的方向。
阿青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想去就跟龙叔说。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外面比你想的可怕十倍。碰上‘剥皮者’那种算你运气好，更多的是你根本想不到的东西。”他翻了个身，背对陈默，显然不想再谈。
陈默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悄悄退回自己的角落。他心里有了一个冒险的计划——主动申请加入下一次的搜寻队。虽然危险，但这是最快获得认可、获取更多资源、并potentially找到机会摆脱当前困境的方法。更重要的是，他需要外出寻找更多笔记上提到的、可能有用的东西，比如能干扰鬼物的“阴蕨”。
第二天，陈默找到龙叔，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龙叔用那双疲惫却锐利的眼睛打量了他很久，似乎想看清他真正的意图。
“脚能行？”他问。
“能走。”陈默回答得毫不犹豫。
“不怕死？”
“怕。但更怕饿死，或者…”陈默没有说下去。
龙叔似乎听懂了弦外之音，他看了一眼远处正对着小玖吹口哨的猛哥，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
“好。”龙叔最终点了头，“下次队，你跟猛哥他们一组。生死由命，找到的东西，按规矩交上来。”
消息很快传开。猛哥听到后，带着戏谑的笑容走过来，用力拍了拍陈默的肩膀（差点把他拍倒在地）：“行啊，瘸子，有点胆量！放心，哥会‘照顾’你的！”他身后的黑牙等人发出不怀好意的哄笑。
小玖得知后，吓得脸都白了，拉着陈默的衣角不停摇头。
“别怕，”陈默安慰她，眼神却异常坚定，“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我会小心，你在这里…也要保护好自己。尽量待在人多的地方，离他们远点。”
出发的前夜，陈默彻夜未眠。他将笔记中关于常见鬼物弱点和几种可能找到的草药特征反复记忆，又将那块已经有些干瘪的“腐骨草”根茎小心包好藏在身上。阿青半夜又悄悄塞给他一小块磨得尖锐的金属片，比保温杯更便于隐藏和使用，什么都没说。
第二天清晨，发电机提前轰鸣起来，为出行提供照明。搜寻队一共八个人：猛哥、黑牙和另外三个他的手下，加上陈默，还有两个看起来同样忐忑不安、像是被强行征召的普通幸存者。
龙叔打开厚重的金属门，外面阴冷污浊的空气涌了进来。
猛哥检查了一下手里那把血迹斑斑的砍刀，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兄弟们，开工了！找点好吃的回来！”
他第一个侧身挤出门缝。
陈默深吸一口气，最后看了一眼小玖那充满担忧的眼睛，握紧手中的金属片，拖着依旧有些隐痛的脚，跟着队伍，踏入了门外那未知而危险的幽暗甬道。
身后的金属门缓缓关闭，将暂时的安全隔绝在内。
前方的黑暗深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悄然睁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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